末將在。”
一個低沉沙啞,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響起。
一直站在許元身后并未出聲的斥候營千戶張羽,緩緩走了出來。
此時的張羽,早已沒了往日的沉穩冷靜。
他那一雙虎目赤紅一片,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死死地盯著地上的吳德,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一只手按在腰間的橫刀上,因為用力過猛,指關節都在泛白,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哥……”
張羽看著地上的那枚護身符,聲音哽咽,虎目含淚。
那是他哥哥臨行前,嫂子親手縫的。
那是長田縣商隊的領隊,那個從小護著他,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給他的大哥。
就因為這一次行商,尸骨無存,只留下這枚帶血的護身符。
“張羽,他是你的了。”
許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吳德看著如同惡鬼般逼近的張羽,徹底慌了神。
那種殺意,是真真切切要把他千刀萬剮的殺意!
“不!不!許大人!你不能殺我!”
吳德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去,嘶聲力竭地尖叫起來:
“我在京城有人!工部侍郎余大人收過我的孝敬!還有……還有王家!太原王家我也認識!你殺了我,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我是淮南商會的副會長!我每年給朝廷納那么多稅!你不能動我!這不合規矩!這不合大唐律法!”
他像是一條瘋狗,在絕望中搬出自己所有的底牌,試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圍的嫖客和歌女們聽到這一個個顯赫的名字,都嚇得噤若寒蟬。
工部侍郎?太原王家?
這吳德背后竟然還有這么硬的關系?
然而,許元的臉上卻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他只是淡淡地看著丑態百出的吳德,眼神中滿是輕蔑。
“規矩?”
“我說過,在揚州,我就是規矩。”
“至于你說的那些人……”
許元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他們若是敢為你出頭,我不介意讓這揚州城的菜市口,再多滾幾顆人頭。”
“你……”
吳德絕望了。
他看著這個軟硬不吃、背景通天卻又狠辣無情的年輕縣令,終于明白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
許元轉過身,不再看這只待宰的肥豬,對著張羽揮了揮手:
“帶下去,別臟了煙雨樓的地界。”
“不管你怎么處理,哪怕是把他凌遲了,天塌下來,本官給你擔著!”
“是!謝侯爺!”
張羽重重抱拳,聲音中帶著壓抑到極致的顫抖。
那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他一把薅住吳德的衣領,如同拖死狗一般,不顧吳德凄厲的慘叫和求饒,直接將他拖出了煙雨樓的大門。
玄甲軍迅速跟上,將一切求饒聲都隔絕在了門外。
樓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那個年輕公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許元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胸中翻涌的情緒。
四年的心結,今日終于解開了。
他轉過身,看向身后的三位佳人。
洛夕眼中滿是心疼,高璇則是咬著嘴唇,似乎被剛才那沉重的一幕所觸動。
就連平日里最活潑的晉陽公主,此時也乖巧地拉著洛夕的衣袖,大眼睛里閃爍著懵懂卻又堅定的光芒。
“嚇到你們了?”
許元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仿佛剛才那個殺伐果斷的酷吏根本不是他。
“沒有。”
高璇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許郎做得對,這種惡人,若是讓他活著,才是沒天理。”
“走吧。”
許元走過去,自然地牽起晉陽公主和洛夕的手,對著高璇笑了笑。
“這里血腥氣太重,污了你們的眼睛。咱們換個地方逛逛。”
“嗯!”
三人沒有多問,也沒有回頭去看門外即將發生的慘劇。
她們知道,那是男人之間的恩義和復仇,她們只需要站在他身后就好。
……
出了煙雨樓,外面的夜色依舊迷人。
揚州城的繁華并未因為一個小插曲而停止轉動,只是在那條偏僻的小巷深處,隱隱傳來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但很快就被運河上的絲竹聲掩蓋了過去。
許元帶著三女漫步在湖畔的長堤上。
月色如水,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梅花的幽香。
“說起來……”
洛夕忽然開口,打破了那一絲沉重,語氣中帶著幾分期許。
“眼看這都要四月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許元感慨了一聲,轉頭看著身邊這三位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端午了。”
“等揚州這邊的爛攤子徹底收拾干凈,新政走上正軌,咱們就啟程回長安。”
“到時候,十里紅妝,我也要讓全長安的人都知道,我許元要把三位娘子,風風光光地娶進門。”
“許郎,妾身等著你哦!”
洛夕掩嘴輕笑,眉眼彎彎。
晉陽公主更是開心地拍著手。
“好耶好耶!我們要回長安成親咯!”
“誰……誰稀罕!”
高璇羞惱地瞪了他一眼,但眼角的笑意卻是怎么也藏不住。
歡聲笑語,在這春夜的揚州城頭回蕩,仿佛沖散了之前所有的陰霾。
……
接下來的幾日,揚州城出奇的平靜。
那種平靜,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是一種大勢已定后的順從。
煙雨樓的那一夜,就像是一記重錘,徹底敲碎了某些人心中最后的幻想。
連有著京城背景的吳大官人,說抓就抓,說殺就殺,甚至連尸體都被掛在了城門樓子上示眾。
這位許青天,是真的百無禁忌。
有了盧、崔兩家的滅門慘案在前,又有淮南商會的領頭人尸體在后,剩下的那些家族和商賈,一個個乖得像鵪鶉一樣。
沒人再敢在背地里搞小動作,也沒人再敢對“新政”說半個不字。
刺史府的大堂內,每日都排滿了前來“主動”配合新政的鄉紳。
“大人,這是劉家重新丈量后的田畝冊子,請您過目!”
“大人,趙家愿意捐出城外良田三千畝,只求能并入官田,換個安穩!”
“攤丁入畝”這四個字,原本是懸在世家頭頂的利劍,如今卻成了不可阻擋的洪流。
這其中的賬,大家都不傻,算得清清楚楚。
以前他們拼命兼并土地,是因為有人頭稅逼著百姓賣身為奴,他們有的是免費的勞力來種地。
可現在呢?
人頭稅廢了!
百姓只要有地種,只需交納少量的畝稅,誰還愿意去給世家大戶當牛做馬?
更要命的是,許元規定了嚴苛的“累進稅制”。
地越多,稅越重。
尤其是那些擁有萬畝良田卻招不到佃戶耕種的家族,光是那驚人的田賦,就足以把他們拖垮。
與其守著這些荒地交稅交到傾家蕩產,不如主動捐出來!
既能博個“深明大義”的好名聲,討好這位殺神侯爺,又能甩掉包袱,保住家族的核心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