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雅座里。
高璇聽得直皺眉。
“這人好生無禮!而且他剛才是不是說……販私鹽?”
許元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剛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
正愁抓不到典型來震懾一下這些外來的流商,這蠢貨就自己撞上來了。
“看來,這揚州的規矩,有些人還是不懂啊。”
許元緩緩站起身,走到欄桿邊。
樓下,吳大官人還在叫囂,甚至伸手要去抓一個路過的歌女。
“住手。”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二樓飄落,不大,卻清晰地鉆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吳大官人動作一頓,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公子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如同看著一只螻蟻。
“哪里來的小白臉?敢管老子的閑事?”
吳大官人罵罵咧咧道:“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在淮南……”
“我不管你在淮南是什么東西。”
許元雙手撐在欄桿上,打斷了他的話,“在這里,把你那套收起來。”
“不用叫姑娘出來了。”
許元指了指那個吳大官人,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點菜,“因為你沒有那個資格享受了。”
“哈哈哈哈!”
吳大官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指著許元狂笑。
“我沒資格?小子,你知道老子帶了多少錢嗎?你知道老子背后是誰嗎?信不信老子花錢買你一條腿?”
許元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不信。”
話音剛落。
“啪!”
一聲脆響,煙雨樓緊閉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寒風倒灌進來,吹得樓內的燈火忽明忽暗。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數十名身披黑甲、手持橫刀的士兵,如同幽靈一般沖了進來。那冰冷的甲胄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和肅殺。
玄甲軍!
原本喧鬧的青樓瞬間死一般寂靜。
那些剛才還囂張跋扈的保鏢,見到這陣仗,嚇得腿都軟了。
人群自動分開,一名身穿校尉鎧甲的軍官大步走到樓下,對著二樓的許元單膝跪地,甲葉碰撞發出鏗鏘之聲。
“侯爺!”
侯……侯爺?
吳大官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二樓那個年輕公子,臉上的橫肉劇烈地抽搐著。
揚州城,能調動玄甲軍,被稱為侯爺的……只有那一位!
那個血洗了盧、崔兩家,殺人不眨眼的煞星——許元!
“剛才是誰說,他的錢就是規矩?”
許元慢條斯理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吳大官人的心口上。
“又是誰說,販私鹽賺得盆滿缽滿?”
許元走到早已癱軟在地的吳大官人面前,蹲下身,用折扇拍了拍他那滿是冷汗的肥臉。
“在揚州,只有一個規矩。”
許元的聲音很輕,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
“那就是大唐的律法。”
“而本官,就是執法人。”
此時,吳大官人原本囂張的氣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了腳。
他哆嗦著滿臉的橫肉,一雙綠豆眼在眼眶里瘋狂打轉,看著面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侯爺”,又看了看四周殺氣騰騰的玄甲軍,終于意識到自己惹到了什么樣的存在。
“您……您是……”
吳大官人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得不成調子。
“您就是那位血洗了盧、崔兩家的許……許青天,許大人?”
許元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目光并不兇狠,卻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誤會!都是誤會啊許大人!”
吳大官人連滾帶爬地想要去抱許元的大腿,卻被一把橫刀冷冷地架在了脖子上,刀鋒入肉三分,滲出絲絲血跡。
他嚇得怪叫一聲,整個人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草民……草民雖然販了些私鹽,但罪不至死啊!草民愿罰!愿罰錢!十萬兩……不,二十萬兩!求大人高抬貴手!”
“販私鹽?”
許元蹲下身,手中折扇輕輕挑起吳大官人的下巴,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吳德,淮南商會的領頭人,四年前起家,靠著幾筆不明來源的巨款迅速吞并了周邊的小商行,我說的可對?”
吳大官人瞳孔猛地一縮。
“大人……大人查得清楚,草民佩服,佩服……”
“那你應該也記得四年前的那個雨夜吧。”
許元的聲音陡然轉冷,原本戲謔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刀鋒般銳利。
“四年前,臘月初八,長田縣前往淮南的一支商隊,行至黑水河畔。”
“那是長田縣第一次嘗試向外行商,帶隊的三十六名漢子,都是本官長田縣的好兒郎。”
許元每說一個字,身上的殺氣就重一分。
“那天晚上,雨很大。他們沒死在山匪手里,卻死在了一群‘生意人’的刀下。貨物被劫一空,三十六具尸體被扔進了黑水河喂魚。”
“吳大官人,那晚帶頭殺人的,是不是你?”
轟!
這番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吳德耳邊炸響。
他那張肥臉瞬間煞白如紙,毫無血色,整個人如同篩糠一般劇烈顫抖起來。
四年前!
那是他發家的第一桶金!
他自認為在幾大家族的掩護下,做得神不知鬼不鬼,甚至連官府都只當是流竄的山匪所為,早已結案,這個人怎么會知道?
而且……長田縣?
這許元……不就是從長田縣出來的嗎?
“不……不是我!大人冤枉啊!”
吳德拼命搖頭,眼神閃爍,冷汗如瀑布般從額頭上滾落。
“草民根本不知道什么長田商隊!草民是正經生意人!那一定是山匪干的!對,是山匪!”
“冤枉?”
許元冷笑一聲,緩緩從袖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塊早已干涸發黑的護身符,上面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張”字,還沾著暗紅色的血跡。
“這東西,你應該眼熟吧?”
許元將護身符扔在吳德面前。
“當初你們清理現場,漏掉了這個。而在我不久前查抄你的私庫時,在你的賬本夾層里,找到了一份當年的‘分贓明細’。”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那批貨物的清單,和長田縣丟失的一模一樣!”
“你還有什么好抵賴的?”
看著那枚護身符,吳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確實留著當年的賬目,那是為了日后以此要挾同伙的把柄,沒想到今日竟成了催命的符咒!
“我……我……”
吳德張口結舌,想要辯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天,我等了四年。”
許元緩緩站起身,拍了拍手,語氣中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滄桑與狠厲。
“四年前,我剛到長田,根基未穩,只能眼睜睜看著兄弟們的尸骨無處伸冤。今日,既然到了這揚州,這筆血債,就該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
說完,他微微側頭,對著身后的陰影處輕喚了一聲:
“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