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只是不安地哼唧了幾聲,在乳娘輕柔的安撫和溫熱的奶水下,很快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呼吸均勻,體溫正常,仿佛剛才那點小插曲只是尋常的夜醒。
但姜嬛卻徹底睡不著了,腦中反復思量。
這事不對,一百分有一千分的不對。
太后那個老妖婆,心腸比墨還黑,手段又陰又毒。
巫蠱的事兒被霍臨用那么狠的方式懟回去,肯定嚇壞了,但也恨毒了她。
一次不成,她絕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有什么更隱蔽,更惡心的后手。
不行,必須得做點什么。
得把未央宮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所有可能的風險都排查一遍才行。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樣在她心里瘋長。
天色微亮時,姜嬛便喚來宮女。
“去,請惠妃娘娘過來一趟,就說我找她說說話。”
何菱來得很快,臉上還帶著沒睡醒的困頓,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進內殿,打了個哈欠。
“娘娘,你咋這么早就醒了?”
姜嬛拉著她,將昨夜孩子們的異常和自己的疑慮快速說了一遍。
“我總覺得不對勁,太后肯定還有后招,能不能讓系統給未央宮做個全面篩查,看看還有沒有什么異常的,或者對嬰幼兒不好的東西?”
何菱一聽,睡意全無,臉色也嚴肅起來,立刻道:“系統,全面掃描未央宮內殿及周邊環境。”
「指令接收,開始全方位環境掃描……掃描中……滴滴……警告!」
「發現特殊低頻聲波源,持續性釋放異常頻段。」
「源定位:主殿檐角、暖閣窗欞懸掛的鎏金鏤空風鈴,共三處。」
「分析:該頻段聲波振動頻率特殊,成年人幾乎無法感知,但對嬰幼兒會產生持續性干擾與刺激,導致嬰幼兒情緒煩躁,睡眠質量差,嚴重情況下可能影響聽覺發育及神經系統穩定性,甚至誘發死亡。」
何菱聞言,氣得臉都漲紅了,拳頭握得緊緊的。
“太陰險了,太惡心了,宮斗劇簡直演輕了!用風鈴害人,虧她想得出!”
姜嬛眼中寒光一閃,利用看似無害的日常之物下手,確實是高明。
要不是有何菱的外掛,她不可能靠自己聽出這種聲波。
而宸兒和玥兒每天就這樣被魔音灌耳,未來能不能長大都難說。
好,很好,這筆賬,她記下了!
姜嬛立刻吩咐宮人,將未央宮內外的所有風鈴悉數取下。
晌午時分,霍臨處理完政務回來,剛踏進未央宮,就覺得哪里有些不一樣。
駐足一看,忽然意識到往日那些隨風輕響的風鈴全都不見了。
他邁步走進內殿,隨口問道:“朕方才進來,看見風鈴都取下來了,怎么突然想起取它們?”
姜嬛早就想好了說辭,聞言道:“我正想跟你說呢,我總覺得孩子們這兩天睡不踏實,尤其是起風的時候。”
“昨晚風不小,我聽到風鈴響得有些急,孩子們跟著就哼唧了幾聲,我自己聽著那聲音,也覺得有些心浮氣躁,就先讓人把風鈴取下來了。”
霍臨聞言,仔細看了看女兒,確實比平日顯得沒精神些。
【稚子耳嫩,持續雜音確實不妥。】
【寧可信其有,取了也好。】
【還是她心細,朕這父皇當的不稱職。】
他走到姜嬛身邊,伸手接過女兒,小家伙在他懷里扭了扭,哼唧了兩聲。
霍臨輕輕拍著她的背,對姜嬛道:“嗯,往后朕也會多注意。”
是夜。
那擾人的聲波消失了,兩個孩子睡得格外香甜,再沒有無故哭鬧。
姜嬛靠在霍臨肩頭,看著孩子們安靜的睡顏,把自己早上就想好的說辭在腦子里再次咀嚼一遍。
系統的存在不能讓霍臨知道,但風鈴的危險卻必須告知他,得讓他注意到太后的異動。
她想了想,狀似無意的開口:“本來我收風鈴,也就圖個心理安慰,沒想到還真有用,總聽那些樂師啊說什么音律聲符,都有入心的作用,能讓人快樂也能擾人心煩,以前不信,現在倒是不得不信了。”
“不過嘛,這事也給了我一點啟發,這風鈴聲用對了,也是個胎教好物啊,你看,找個能人志士,找好屋檐角度,風鈴說不準能發出平靜愉悅的節奏呢?”
“皇上,咱們皇宮里,有這樣的人嘛?”
“擅音律的人嗎?朕想想。”
霍臨沉吟片刻,望著帳頂繁復的紋樣,或許是姜嬛的循循善誘起了效果,一段記憶碎片驟然劃過他腦海。
【等等,朕想起來了!】
【應該是很多年前,朕還是皇子的時候。】
【那時的太后還是皇后,身邊有一位極為受寵的宮女,不僅容貌出色,更難得的是精通音律,調得一手好香。】
【凡是宮中宴會,常由她操持樂曲,她調的香也備受先帝稱贊。】
【只不過后來那宮女所居的偏殿突然走水,人被燒得面目全非,此事最后以宮女不慎打翻燭臺定案,不了了之。】
一個可怕的聯想浮上心頭,霍臨眼神驟然銳利如刀。
他輕輕拍了拍姜嬛的背:“你守著孩子,朕要去確認一件事情,但現在情況不明,朕怕貿然告訴你,你會有危險,能不能等朕查清楚原委......”
霍臨話還未說完,姜嬛就點點頭,語氣雖輕,眸光卻堅定明亮:“我都明白,快去吧。”
她確實明白,不僅僅是聽見了心聲,更是明白霍臨的真心。
回到御書房,霍臨立刻沉聲喚道:“影一!”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現身,無聲無息地跪在他面前。
“去太醫院,將元熙初年至元熙二十年,所有關于后宮嬪妃孕事、皇子公主出生、夭折的病案檔案,給朕調來,重點查與太后宮中用度,宴飲相關的記錄,若有涂改遮掩痕跡,想辦法給朕復原!”
“是。”影一領命,瞬間消失。
數個時辰后,影一帶回幾卷紙張泛黃,邊緣破損的陳舊檔案。
霍臨親自翻閱,越看臉色越沉。
“元熙五年,華嬪有孕三月,赴皇后宮中賞花宴后,次日見紅,胎落。”
“元熙八年,安貴人誕下皇子,未足月,體弱,哭聲微弱,查其孕中常伴皇后禮佛。”
……
一樁樁,一件件,時間點竟都與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太后宮中更換香料,舉辦宴飲的時間高度重合。
霍臨握著檔案的手背青筋暴起,眼中翻涌著滔天的怒浪。
從那么早開始,太后就在用這些陰毒的手段,殘害皇嗣。
先帝子嗣單薄,其中有多少是拜她所賜!
可……為什么?
她那時已是皇后,中宮之主,地位尊崇無比。
后來先帝駕崩,她更是順理成章成為太后,榮華富貴,天下女子之極。
那些妃嬪的孩子,即便不是她親生,卻也能拉攏一二,養在膝下,助她成事。
究竟為什么要費盡心機,冒著天大的風險,去做這種可能引火燒身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