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合上卷宗,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是翻涌的殺意。
太后此人,他太了解了。
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背后一定還有一張大網。
“去查。”
霍臨的聲音因極力克制而顯得嘶啞冰冷,在空曠的御書房內回蕩。
“給朕掘地三尺地查,當年那場大火里,還有沒有知情人活著?尤其是和那個南疆宮女有過接觸的。”
“是!”影一領命。
影一的效率高得驚人,第二天便帶回了消息。
“主子,人找到了,京郊一處偏僻的農莊,有一個老嬤嬤,面容盡毀,獨居,極少與人來往,屬下查證,她曾是太后宮中的灑掃宮女,是當年的幸存者。”
霍臨眼中寒光一閃:“帶她來見朕,要絕對隱秘,不許驚動任何人。”
“是。”
當天,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入皇宮側門,穿過寂靜無人的宮道,直接被引到御書房后一處守衛森嚴的密室。
密室內只點著幾盞油燈,氣氛凝重壓抑。
一個佝僂著背,穿著粗布衣服,臉上布滿猙獰疤痕的老婦人,被兩名沉默的暗衛幾乎是半攙半架地帶了進來。
那疤痕幾乎完全毀去了她原本的容貌,只余一雙渾濁而滄桑的眼睛,透出經年累月的麻木。
她一進入密室,看到端坐在上首的霍臨,身體明顯地僵硬了一下,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瞬間溢滿恐懼。
老婦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頭深深埋下,像是等待一場遲來了數十年的審判。
霍臨揮了揮手,除了影一,其他人都無聲退了出去。
厚重的石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內外。
他走到老婦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抬起頭來。”
老婦人哆哆嗦嗦地抬起頭,卻不敢與霍臨對視。
“你很害怕?”
霍臨盯著她的眼睛,語氣平淡,卻藏著千斤的重壓:“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
“還是說,元熙十二年,太后宮中那場大火,那個叫云裳的宮女,因果輪回,都和你有關?”
他沒有給老婦人絲毫的鋪墊,只是直取命門。
那股驟然降臨的殺意和帝王威壓,幾乎凝固了密室的空氣。
老婦人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氣,臉上的疤痕都扭曲了一下。
云裳這個名字顯然觸動了她內心最深處的關卡,只見她瞳孔一縮,顯出恐懼的神色。
而霍臨要的就是這個。
調動她的恐懼,卻給她解釋和思考的空間。
然后獲得真相,而不是一個被嚇瘋的啞巴。
他眸光稍緩,卻依舊懸著萬丈寒冰:“只是一樁舊事而已,你隱瞞多年,又有何人感謝過你?只怕還要趕盡殺絕吧。”
“朕的耐心有限,過了今晚,你是死是活,朕都不會出手,沒有你,朕費些心思依然能查,可你沒有朕,活不到壽終。”
這話里的暗示已經十分淺顯,老婦人當即臉色一變。
這些年太后從未放棄尋找大火里的幸存者,她太謹慎了。
而自己為了躲避追殺,顛沛流離,好容易才找到現在的安生之所。
今日被皇上召見,若是抵死不從,明日,有關自己的一切消息就會出現在太后的眼前。
太后定會秘密處決自己,而皇上只需靜待時刻,抓個現行。
即便她死了,皇上依舊能借題發揮,順藤摸瓜,將此事搬到正大光明的地方調查。
所以現在,皇上是在問她,要做一個線人,還是棄子。
她掙扎幾息,終是下定決心開口,聲音干澀。
“那場大火不是意外,是滅口,是太后……是太后要殺云裳姑娘。”
霍臨眸光一暗:“說下去。”
有些話一但開了個口子,剩下的就好說多了。
“因為云裳姑娘知道得太多了,她知道太后娘娘最大的秘密,也知道太多陰私勾當……”老婦人顫抖著,像是要把埋藏了幾十年的秘密一口氣吐出來,才能解脫。
霍臨的眉頭緊緊鎖起,“說清楚,什么秘密,什么勾當。”
老婦人聲音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太后娘娘年輕時,為了固寵,保持容貌不衰,入宮之后就長期服用一種從南疆來的秘藥,可是它藥性陰寒霸道,會嚴重損傷子宮,服用久了,就……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云裳不是普通的宮女,她是南疆巫醫傳人,精通調香、音律,更擅長藥理和心理暗示,太后娘娘的秘藥是她調的,宮里那些害人的手段,很多也是她幫著設計實施的。”
“云裳手段高超,她調的香看似安神,實則久聞傷身,她布置的宮殿,那些風鈴聲響,帷幔上的特殊紋路,甚至太后賞賜給各宮的銅鏡,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能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心神和健康。”
“先帝的好幾位皇子體弱夭折,還有……還有皇上您幼年時常生病,都與此有關……”
老婦人說到最后,已是氣若游絲,伏在地上不住磕頭。
“皇上明鑒,老奴當年只是個小宮女,無意中撞見云裳姑娘焚燒一些藥渣和信件,才被太后滅口,后來老奴僥幸被路過的侍衛所救,但臉也毀了,嗓子也壞了,裝死才逃過一劫,東躲西藏,隱姓埋名至今。”
霍臨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密室內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墻壁上,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原來他童年多病,竟是拜太后所賜。
那些夭折的兄姐,那些未曾出世的孩子,都是被太后用這種手段,一點點蠶食了生命。
好一個太后!好一個南疆巫醫!
霍臨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殺意。
現在不是沖動的時候,必須冷靜。
太后經營多年,宮中不知還有多少她布下的暗手,得盡快找出破解之法才行。
否則,姜嬛,還有他們的孩子,將永無寧日。
可這些東西隱秘非常,如何破解?
霍臨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當他帶著一身寒意踏入未央宮內殿時,已是晌午過后。
姜嬛見他臉色難看,心中一緊,連忙問道:“怎么了?是查出了什么?”
霍臨握住她的手,將此前的推斷,和剛從老婦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姜嬛靜靜聽著,心頭一沉。
雖然她知道這一切都和太后有關,但屬實沒想到太后的布局竟然那么久遠。
這老太婆哪里是尋常的宮斗選手,分明是古代版的頂級PUA大師,加環境心理戰專家。
用日常之物殺人無形,這種手段既陰毒又高明,讓人防不勝防。
“所以,”姜嬛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絲冷意,“未央宮里那些風鈴,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這宮里類似的東西不知還有多少。”
霍臨沉重地點頭:“朕已下令秘密排查,但這些東西隱秘難防,需要精通此道之人才能識別破解,可南疆巫術詭異,宮中對此了解的人少之又少。”
姜嬛聽到這里,腦中靈光一閃。
精通巫蠱的人她確實不認識,但精通開掛的人,她正好認識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