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重安其實并不確定，地方上發展成什么地步了。
這需要很詳細的調查。
賀重安沒有時間去做。
但賀重安卻相信，每一位君王的疑心。
每一個皇帝，就天然懷疑一切。
原因很簡單。
皇帝看似至高無上，擁有一切。所以從利益動機上來，任何人都有謀朝篡位的可能。因為如果能做成，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包括，他的妻子，兄弟，兒子，臣子，身邊的侍衛，太監，宮女。
等等。
而當今是能夠狠下心來，一口氣殺幾個兒子狠角色，他內心的疑心，只會更重。
賀重安不需要說太多。
其他，皇帝會自行腦補。
皇帝思量片刻，已經想明白，問何增元說道：“何大人，賀重安所言，是不是真的？”
“這------”何增元腦門冷汗直冒，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自然是真的。
幾乎是王楊案的重演。
不管什么樣的翻案，都將前面判案的同僚給得罪死了。
百姓沒有后臺，自然隨便得罪。何增元這個好好先生，該怎么選也就一目了然了。
當然了。何增元決計不會給自己留下把柄。要么讓別人去叛，要么拖到不了了之。
這也成為他現在無言以對的局面。
皇帝微微閉上眼睛，隨即睜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一個案子，可以沒有問題。
一百多個案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么多百姓，舍生忘死。家破人亡，也要打官司。都是一群神經病，來京城鬧事尋死？
甚至，這還是冰山一角。
因為大部分能夠來京城告狀的，都是有家底的。比如王家，祖上好歹有一個副將。家境殷實。一般窮苦百姓，哪里有錢來京城上告？
這代表什么？
休養生息，只是中樞休養生息。給自己放假。
在地方上，資本永不眠，或者說利益永不眠。
而這些利益，并沒有分給中樞。
“難道真得失控了？”皇帝也疑惑。
“現在看來，必須收拾一下了。”皇帝心中暗道。隨即問道：“衛相，你怎么看？”
衛君玉大聲說道：“臣以為，刑部尚書何增元，尸餐素位，以至于百姓騷動，驚動圣駕，當罷職論處，另擇精兵良將，徹查王楊案。以證天下視聽。”
何增元瞪大了眼睛，看著衛君玉，喉頭微動，似乎要說什么。
但最后什么也沒有說。
心中暗道：“我早該想到了。”
衛雙袖，是什么能靠得住人？
皇帝心思一變，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何增元想起皇帝當年事跡，頓時心中打鼓，跪在地面上說道：“臣請罪，臣以老病。請辭刑部尚書。”
皇帝說道：“準。”
何增元大吃一驚。
一般朝廷大員請辭，都有三辭三讓的程序。
這也是朝廷給的體面。
而今皇帝直接準了。外面人立即明白。
何增元是犯了錯。只是朝廷念老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加以責罰，只是讓他請辭而已。
不要看這一點區別。
何增元退休的待遇，死后的哀榮。子嗣的蔭官，都會受到影響的。
何增元心中充滿了委屈，暗道：“我這么做，不都是因為陛下您想要這樣做嗎？”
但以為改變不了什么？
這就是嘉成皇帝，用人的時候，先生，坐，請坐，請上座。
不用的人，快刀斬亂麻。何增元還算好的，他至少不用人頭懸于西市。
皇帝下定決心，就雷厲風行。說道：“衛相，可有合適人選？”
衛君玉說道：“刑部事務，可由刑部侍郎暫代。如果陛下想請專人為欽差，臣請陛下圣斷。”
皇帝心中不由失望。
忍不住想起了呂師韓。
呂師韓是皇帝前半生最重要的助手，皇帝但凡有什么想法。呂師韓總是能想出十分妥當的執行辦法。將事情給辦下來。
而今衛君玉本質上，還是打太極。
讓刑部侍郎接任。就是內部消化。
將事情壓制在一定范圍內。
而如果皇帝先從外部調人。最典型的就是從御前侍衛中調人。專項調查。那就是將底子掀開，看看下面是什么樣子了。
就看皇帝怎么選了？
反正衛君玉永遠是陛下忠誠的狗腿子。
狗腿子，是不負責出主意的。
皇帝用衛君玉也是無奈。
他并非不知道，衛君玉是什么人。但皇帝從來知道一件事情，但凡政治手腕出眾，能夠領袖一方的人才，都有自己的政治觀點。
他們絕對不可能對皇帝言聽計從。
皇帝用過無數人才，呂師韓在他手下，堪為名相。鄭萬年，也不失為名將。弟弟越王，更是一手調教出來的，有丞相之姿。
當一個人非常有能力，有智慧，有手腕。那么他不會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
或自己的利益，權柄。
或自己的理想，信念。
如果一個人非常有能力各地方沒有短板，偏偏沒有自己的信念與想法，一心一意忠于皇帝，皇帝反而會擔心，擔心此人大偽似忠，所謀者大。
皇帝用衛君玉的時候，就知道，衛君玉是這樣的人。此刻也只能自己吞下苦果。
說道：“先令刑部自查。你去安排吧。”
等衛君玉走后。皇帝對趙福說道：“去將越王叫過來。說，他下了一步好棋，他要是再不來，”皇帝看著賀重安說道：“我就將他的棋子給砸成粉碎。”
賀重安跪得更規矩了。
他當然知道，皇帝所說的棋子就是他。
“陛下以為這一件事情越王是主謀？如此也好。”賀重安心中暗道。
這一件事情，越王有沒有出力。有，但不多。無非是給張祥一些權限，張祥可以帶賀重安去一些檔案庫查閱資料而已。
但這一件事情，越王是樂見其成的。
此刻賀重安就指望越王過來救命了。
過了一陣子，賀重安跪得膝蓋都酸了。才見越王大步走了過阿里。
越王掃了一眼賀重安，眼睛帶笑，似乎在說：“干得漂亮。”
隨即行禮說道：“拜見皇兄。”
皇帝見了越王，嘆息一聲，揉揉眉心，說道：“坐吧。這----”皇帝忽然看見賀重安還在這里跪著。不想賀重安旁聽，說道：“滾出去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