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停頓,那兩個人倒下的瞬間,嘴角有鮮血流出來。
在流出來的剎那,立刻有幾人飛快跑過來,將一塊極其厚實的毛巾墊在兩人的嘴邊。
確保鮮血能準確無誤的流到這塊毛巾上,而不讓他們的血玷污了下面昂貴的地毯。
很快,兩人的鮮血不再流出,就有人將兩人的尸體拖走。
厚實的毛巾拿開,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溫頌抬起頭來,面前的國王自始至終都沒有低頭,沒有看下面骯臟的場面,似乎這樣的場面會讓她臟了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拿著手中金色的叉子吃著面前的糕點。
她的動作高雅,一舉一動都優雅到了極點,如同一道流水,輕輕的在空中劃過,每一個動作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
她的盤子里是一只小豹子,被制作的活靈活現,只是現在它的心臟處已經被掏空了。
溫頌看著那只被吞吃掉心臟的小豹子,莫名的感覺并不舒服。
她坐在原地,她沒有像她一樣好的胃口,面前精致的糕點并不能讓溫頌升起任何想吃的欲望。
“怎么不吃?不合你的胃口嗎?”
面前的國王轉過頭來,十分有興致的看著溫頌。
隨后,一道人影十分迅速的跪在國王的面前,她的身體正在顫抖,她的頭上還戴著廚師的帽子,是剛剛為她們做甜點的廚師。
溫頌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震動。
她在害怕。
溫頌抬起頭來,聲音淡淡,“不是,只是剛剛看了尸體,沒什么胃口。”
國王聽到溫頌的話,唇角一點點勾起來,仿佛是一個長輩看著一個晚輩,她的聲音輕柔。
“孩子,不必被那些人所影響,我們生而不同,就像你生在溫家,就有人生在貧民窟里。”
這種天生的階級是不可跨越的。
“每一天都有人在死去,而我們只會在有準備的時候,才會死去。”
“你不能因為一個貧民的離開,就讓自己受到影響,這是不對的。”
他們的離開和高高在上的他們無關,甚至于,他們還可以對那些貧民的生命進行生殺予奪。
國王看著溫頌諄諄教誨,她將溫頌當成了自己疼愛的后輩,她想讓她明白一些道理,讓她歸屬在自己的陣營里面。
溫頌察覺到了國王的目光,面前的國王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應。
她的目光溫柔的看向她,她的長裙一如既往的散落在腳下,溫頌看不清她的鞋子。
或者說,國王本來就不需要穿鞋。
這里的每一處地毯都有人二十四小時在清掃,不會容許它有任何的污漬。
這里的地面比貧民區人家里最干凈的地方還要干凈十萬倍。
溫頌莫名的知道了國王想要的答案,只要說出來,她就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英雄。
帝國會為她造勢,所有的貧民都會擁護她為神。
她會獲得無上的榮耀。
帝國需要一個英雄,溫頌完全可以成為這個英雄。
溫頌想了下那個場景,莫名的覺得有些滑稽。
那樣的她,好像一個小丑。
溫頌抬起眸子來,聲音淡淡,“恕我不能茍同。”
或許是因為她不是真正的溫頌,也不是天生就出生在貴族社會里。
她從五歲就開始在末世摸爬滾打,見過的都是底層的人民。
比起和這些貴族共情,她總是能想起他們隊伍里之前朝九晚五每天都勤勤懇懇工作的中年人,喪尸來臨前的那一個月正逢節假日,他為了掙錢,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在工位上,就為了那幾個加班費。
通宵趕工,二十小時隨叫隨到,凌晨還被老板叫去開車,送老板們回家。
他說:“那日子過的真窩囊!可是有錢。”
他的家里還有剛剛出月子的老婆,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兒。
那個月是他加班加的最多的時候,他想要那些加班費。
總算熬到了月底,下個月15號就是發工資的日子,只要再堅持半個月,就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奶粉,尿不濕,還有各種嬰兒用品,順便給老婆買一身衣服,送老婆去產康修復——
可在新一個月的一號,操蛋的喪尸來了。
他的所有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當時的他正在工位上工作,發現外面有異常的時候就向外看,外面出現了和電影里同樣的場景。
病毒爆發,喪尸出現。
辦公室的人都瘋了,回家的回家,躲避的躲避。
他坐著電梯下了樓,朝著家里面奔過去。
他躲躲藏藏,在一個餐飲店里拿了兩把刀防身,好不容易回了家,但還是晚了。
男人躺在夜晚的篝火旁,“真是太搞笑了,我在看到老婆孩子死了的時候,聽到了天上直升機的聲音。”
“那些有錢人早就知道了病毒爆發,他媽的連人帶鋪蓋卷早就跑到安全的地方了!”
溫頌就坐在一旁,她隱約的看到了他眼角流下來的淚。
甚至還有睡覺時的那聲呢喃,“如果我有權有勢就好了,有錢也行……”
溫頌走過去,幫他搭了一件衣服。
另一邊是一個女人和孩子,她們不是母女。
孩子是溫頌從另一個母親的懷里接過來的,她已經中了病毒,快要變成喪尸。
當時的她舉起刀來,想要解決掉自己的孩子。
這樣的話,它還能在她的懷里死去。
在下刀之前,她遇到了溫頌,她求她把孩子帶走。
她想要孩子活著。
溫頌沒有養過孩子,還沒有接過來,另一個女人已經上來,一把抱住了孩子。
她在一個星期前,剛剛喪失了自己的孩子。
還有一樁樁,一件件……
溫頌無數次看到過那些人在生活中掙扎。
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身坐高位?
這個房間的空氣突然沉默了下來,除了蠟燭燃燒的時候發出的十分輕微的噼啪的聲音,所有人就連呼吸都放輕了。
國王依舊看著溫頌,她的目光依舊是那么的溫柔,那么的平易近人。
可溫頌就是覺得它變了,眼睛的深處像是一夜之間進入了深冬,外面的涓涓細流開始結冰,無數天空的飛鳥開始降落,藍色的晴空開始遍布烏云。
一股無形的精神壓迫在溫頌的頭頂上面顯現。
溫頌感覺到呼吸都成了問題,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的壓迫著,讓她喘息不過來。
溫頌抓著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用力的呼吸著,疼痛和壓迫感讓她的身體不自覺的彎下去。
面前的國王背靠在雕花的鏤空椅背上,一瞬間,兩人的距離似乎在無限拉長。
國王有些冰冷的看著面前的溫頌,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孩子,有些東西從古以來就是這樣的,你又何必執著呢。”
那些東西從一開始就存在著,沒有人會去改變它。
因為上面的人不想改變,下面的人無法改變。
他們就是一個穩定的方程式,左邊右邊,永遠隔著一條長河。
有貧民想要越過這條長河,他們就會將他擊斃。
這是他們維護自己這方領土的方法,如此的古老。
溫頌抬起頭來,她現在覺得自己呼吸都是困難的,喉嚨甜腥,溫頌知道自己的內臟出血了。
她揚起一抹笑來,看著國王終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那張偽善的臉,讓她覺得惡心透了。
“污染是怎么發生的?”溫頌問。
國王就這么坐在溫頌的面前,她眼睜睜的看著溫頌的嘴角流出鮮血來,像是一個可憐的小動物。
可她知道,這個小動物隨時有可能變成一只小豹子,一口將她的肉給撕咬下來。
更多的壓力落下來,國王憐憫的看著溫頌。
她知道的很多,能力也很強大,奈何卻怎么也不加入他們的陣營。
她本來是很看好她的,可惜了——
“污染啊——”國王看著窗戶外面紫紅色的天空,想一想,她似乎已經有好多年都沒有見過藍色的天空了。
隨后,她輕飄飄的說,“只是一個實驗失誤罷了。”
那次的實驗,他們一不小心將一個病毒散播了出去,當時他們也在極力的挽救了,但是挽救失敗了而已。
溫頌笑起來,她沒想到,污染的發生只是他們輕飄飄的一句“實驗失誤”。
只是因為他們的實驗失誤,就讓無數的人付出了生命。
“其實也不能算作實驗失誤,”國王好心情的說著,“因為它把我們帶入了新的道路。”
正是因為有了污染,產生了畸變種,有了污染源。
他們的實驗才有了真正的進展。
“或許,這才是正確的實驗。”
犧牲絕大多數人,成就少部分人。
溫頌咳嗽起來,那股壓力越來越大了,她的五臟六腑仿佛都在破碎。
國王的身后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精神體,她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她的精神體。
溫頌確定,國王是一個向導。
溫頌低下頭,一塊碎肉從她的口中被咳出來,她的肺部更痛了。
“長生成功了嗎?”她問。
國王看著溫頌,唇角一點點勾起來,“算也不算吧。”
她的回答模棱兩可,讓人摸不著頭腦。
她看著溫頌,眉眼中釋放中淡淡的光芒,“也許不久以后就會徹底成功了。”
溫頌幾乎在一剎那間就明白了她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