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既想殺我,又怕承擔殺我的后果。”
“這種時候,只要我還在城里,還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反而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張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那侯爺您的意思是……”
許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既然他們不敢在城里動手。”
“那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
“一個讓他們覺得萬無一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干掉我的機會。”
許元伸手指了指城外的方向。
“只要我出了城。”
“到了荒郊野外。”
“隨便哪怕只是幾伙‘流寇’,或者是一群‘激憤的亂民’。”
“都能成為我死亡的理由。”
“到時候,法不責眾,查無實據,他們只需推幾個替死鬼出來,就能把這件事撇得干干凈凈。”
“我離揚州城越遠。”
“他們就越可以放心動手。”
張羽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侯爺英明!”
“屬下明白了。”
“您這是要把他們引出來,一網打盡!”
許元微微頷首,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計策雖好,但也得有命去執行。”
“若是真讓他們得手了,那我就成了千古笑話了。”
他看向張羽,沉聲問道:
“曹文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到時候要是掉了鏈子,真讓我在這荒郊野外噶了,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們幾個。”
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但許元的眼神中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一仗。
不僅關乎揚州的新政。
更關乎他在朝堂上的立足之本,甚至是他項上這顆人頭。
張羽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作響。
“侯爺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曹文那小子雖然平日里看起來悶葫蘆一個,但做起事來比誰都陰,城外的五千玄甲軍早就準備好了,只等那幫孫子露頭。”
“再說了。”
張羽眼中閃過一絲兇光,手掌握緊了刀柄。
“就算曹文那邊出了岔子。”
“還有我張羽在。”
“想要傷侯爺一根汗毛,除非從我尸體上跨過去!嘿嘿,只要我不死,侯爺您就絕對不會有任何事!”
看著張羽那副憨厚中透著狠厲的模樣,許元心中一暖。
這就是他在長田縣帶出來的兵。
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利刃。
“行了,別在這兒貧嘴,你這條命金貴著呢,留著還要跟我去長安享福。”
許元笑罵了一句,隨即整了整衣冠,準備出門。
就在腳步即將邁出門檻的那一刻。
他又停了下來。
回過頭,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對了。”
“還有一事。”
“你三位嫂子這邊……沒問題吧?”
雖然他已經做了安排,但這里畢竟是揚州城,那幾大家族經營多年,保不齊還有什么不知道的手段!
這種把最親近的人置于險境的感覺,始終讓他心中有些不安。
這是一種直覺。
一種在生死邊緣游走多年練就的第六感,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還不夠穩妥。
張羽見狀,立刻收斂了笑容,正色道:
“侯爺放心。”
“行轅那邊,屬下留了整整兩個百人隊。”
“全是咱們長田縣跟來的老弟兄。”
“每一個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好手。”
“不管是明哨還是暗哨,都布置得水泄不通。”
“別說是刺客了。”
“就是一只蒼蠅想飛進去,都得先問問兄弟們的刀答不答應。”
“三位嫂子肯定沒事!”
聽到“嫂子”這個稱呼,許元嘴角抽了抽,但緊皺的眉頭終究是舒展了一些。
長田縣的老兵,他是信得過的。
既然張羽說沒問題,那應該就是沒問題了。
“好。”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別讓咱們的王縣令等急了。”
許元深吸一口氣,眼中最后一絲猶豫消散殆盡。
取而代之的。
是那股俾睨天下的霸氣。
……
兩刻鐘后。
揚州南門。
許元騎在馬上,一身玄色錦袍,腰懸長劍,顯得英姿勃發。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只見一隊人馬從長街盡頭疾馳而來。
為首的,正是江都縣令王甫。
只是此時的王甫,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他雖然換了一身看起來頗為低調的青色常服。
但那原本就肥碩的身軀,此刻更是腫脹得像個球一樣。
尤其是胸腹之間,鼓鼓囊囊的,連帶著脖子都顯得短了一截。
“吁——”
王甫勒住韁繩,氣喘吁吁地在許元面前停下。
那張胖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累的。
“讓……讓侯爺久等了!”
“下官……下官來遲,死罪死罪!”
王甫艱難地在馬上拱了拱手,動作笨拙得像只被捆住手腳的大鵝。
許元看著他這副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
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神色如常。
一旁的張羽卻是沒忍住,差點笑出聲來。
他驅馬湊到許元身邊,壓低了聲音,語帶譏諷地說道:
“侯爺,您瞧見沒?”
“這老小子,怕死怕得要命。”
“那衣服里面,少說也得套了兩層內甲。”
“還是那種最厚實的精鐵甲。”
“這么熱的天,也不怕把自己捂餿了。”
許元目不斜視,嘴角微動,低聲道:
“隨他去。”
“這倒是提醒我了,他們肯定會在城外動手!”
說完。
許元手中馬鞭一揚,指著城外那片廣闊的天地。
朗聲道:
“既然人都到齊了。”
“那就出發吧。”
“是!”
身后的護衛齊聲應諾,聲震云霄。
王甫被這一聲吼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跟在許元身后,緩緩駛出了城門。
隊伍浩浩蕩蕩。
除了許元的親衛和王甫帶來的一幫衙役,還有被許元強行叫來的幾名刺史府佐官。
一行人煙塵滾滾,朝著城外的田莊而去。
出了城,視野瞬間開闊起來。
此時正值春末。
江南的景色美得令人心醉。
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碧綠。
縱橫交錯的河道如同玉帶般纏繞在大地上,波光粼粼。
兩岸的垂柳依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這就是揚州。
這就是大唐最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
許元放慢了馬速,目光貪婪地掃過這片土地。
哪怕他是個現代穿越而來的人,見慣了高樓大廈,也不禁被這純天然的田園風光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