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私鹽,控制漕運,最多是讓朝廷的根基松動幾分,是蛀蟲,是碩鼠。
陛下念在世家盤根錯節,或許會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罰些銀錢,削些權柄,也就罷了。
可是販賣鐵器與兵器圖紙給倭國……
這是在掘大唐的根!
是在給大唐的敵人遞刀子!
這已經不是蛀蟲了,這是養虎為患,引狼入室的國賊!
大廳之內,幾個剛才還面帶不忿,心存僥幸的家主,此刻臉色已經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驚駭、絕望與難以置信的慘白。
他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額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名貴的錦袍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們想到了當今陛下。
那個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一手開創了貞觀盛世的天可汗,李世民。
是,陛下平日里看起來是仁厚的。
他能容忍魏征當朝頂撞,能聽得進不同的意見。
甚至對于他們這些世家,只要不太過分,也多是拉攏安撫。
可那份仁厚,是有底線的。
這條底線,就是大唐的江山社稷,就是國家的安危!
誰敢碰這條線,誰死。
玄武門之變,他能殺兄弒弟,逼父退位。
對外征伐,他能滅東突厥,降薛延陀,打得四方蠻夷俯首稱臣。
這是一個骨子里刻著鐵與血的帝王!
指望他在這等通敵叛國的滔天大罪面前,還顧念什么世家的情面?
做夢!
這件事一旦捅到長安,捅到陛下的案頭……
他們毫不懷疑,下一刻,便是禁軍出動,鐵蹄踏平江南,將他們這些所謂的百年世家,連根拔起,碾成齏粉。
到那時,別說他們,便是他們在朝中做官的那些門生故吏,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被扒掉官袍,打入天牢,等待問斬。
最好的結果也得流放邊塞!
沒有人能保住他們。
許元將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的那團火,卻燒得更旺了。
他緩緩地,將那塊刻著倭國花紋的鐵片,扔回箱中。
“噹”的一聲輕響,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你們知道嗎?”
許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
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你們賣出去的每一斤鐵,在倭國,都被打造成了鋒利的兵刃。”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緩緩掃過一張張煞白的臉。
“在遼東,高句麗的戰場上,就有倭國的傭兵。”
“他們拿著你們賣過去的鐵打造的倭刀,砍下了我大唐將士的頭顱。”
“你們知道嗎?”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年前,本侯奉旨平定倭國。”
“那一戰,我大唐將士,死傷多少?”
“你們只看到了本侯封侯的榮耀,可你們誰曾想過,在那片土地上,有多少忠魂再也回不了故鄉?”
“至今,在本侯下令修建的富士山烈士陵園里,還躺著上萬名我大唐的好兒郎!”
“他們,或許就是死在你們親手遞出去的刀下!”
“你們告訴我!”
許元猛地一拍桌案,發出一聲巨響。
“你們這些人,頂著世家的名頭,享受著大唐的安寧與富庶,卻在背地里,做著這種資敵通寇的勾當!”
“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你們血管里流的,還是不是漢家的血!”
句句誅心。
字字泣血。
張羽站在一旁,早已是虎目含淚,雙拳緊握,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
他征戰沙場多年,最是明白袍澤戰死異鄉的悲痛。
一想到那些兄弟,可能就是死在眼前這些肥頭大耳的國賊手里,他心中的殺意,便再也無法遏制。
而那些世家家主,在許元這番飽含血淚的怒斥之下,心理防線,終于徹底崩潰了。
“撲通!”
一聲悶響。
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泰山壓頂般的壓力。
只見陳家家主,一個年過半百,平日里養尊處優的老者,雙腿一軟,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仿佛抽掉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侯爺……侯爺饒命啊!”
陳家主涕淚橫流,哪里還有半分世家大族的體面。
他跪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向前爬了幾步,抱住許元的腿。
“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
“我們是被豬油蒙了心,財迷了心竅啊!”
“求侯爺開恩,求侯爺給陳家一條活路!”
他一邊哭嚎,一邊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啪!”
“啪!”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死寂的大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們陳家……愿意!我們什么都愿意!”
“侯爺您之前提的條件,我們都答應!全都答應!”
“漕運,我們交!賬目,我們公開!銀子,我們一文不少地補上!”
“只求侯爺……高抬貴手,將此事……將此事按下,不要上奏朝廷啊!”
他很清楚,現在唯一能救他們的,只有眼前這個煞神。
只要許元不上奏,他們就還有活路。
一旦奏折遞上去,他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許元低頭,冷漠地看著腳下這個哭得像個孩子的老人。
他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憐憫,只有冰冷的審視。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徹底打碎這些世家大族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傲慢與僥幸。
讓他們明白,在大唐的律法和國家利益面前,他們所謂的百年清譽,一文不值。
許元沒有立刻說話。
他的目光,越過腳下的陳家主,緩緩看向了那些依舊站著的,面如死灰的其他人。
“你們呢?”
他淡淡地問道。
那聲音,像是催命的符咒。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剩下的幾位家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盡是掙扎與恐懼。
他們當然想活。
可他們也知道,許元絕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他費了這么大的周章,將他們逼入絕境,圖謀的,絕不僅僅是那兩條規矩,那一點銀子。
如果現在答應了,后面那個看不見的“代價”,又會是什么?
“侯爺。”
良久,還是那謝家家主,聲音干澀地開了口。
他的腰桿,已經不自覺地彎了下去,帶著一種卑微的討好。
“通敵叛國之罪,我等……萬萬擔待不起。”
“只要侯爺……愿意為我等周旋一二,將此事……翻篇。”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眼中帶著一絲希冀。
“侯爺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出來。”
“我等……但凡能做到的,絕無二話。”
這句話,等于將所有的主動權,都交到了許元的手上。
他們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只求許元這個執刀人,能下手輕一點。
許元聞言,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很好。”
他緩緩點頭,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看來諸位,都是聰明人。”
“想讓本侯將這件事壓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此話一出,眾人眼中頓時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一個個都豎起了耳朵,連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