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許元卻連頭都沒回,只是淡淡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稍安勿躁。”
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張羽身體一震,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意,硬生生地被他壓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橫刀歸鞘,但那雙眼睛,依舊像餓狼一樣,死死地盯著崔賢。
許元連看都懶得再看地上的崔賢一眼。
他知道,這條瘋狗,已經不足為慮了。
他的目光,緩緩轉向了大廳內其余的世家家主。
那些人,從剛才的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來,此刻一個個面色復雜,眼神閃爍,低著頭,不敢與許元對視。
崔賢的瘋狂,讓他們心驚。
許元的狠辣,更讓他們膽寒。
他們現在,正處在一個極其尷尬的境地。
是跟著崔賢一條道走到黑,還是立刻與他劃清界限?
“諸位。”
許元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崔家主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
“現在,本侯想問問你們。”
他的手指,輕輕地在身旁的桌案上敲擊著,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臟上。
“你們的想法,是不是也和崔家主一樣?”
“是不是也覺得,本侯的條件,太過苛刻?”
“也想跟著他,跟本侯,跟朝廷,掰一掰手腕?”
沒有人說話。
整個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許元的問題,像是一把雙刃劍,懸在了他們所有人的頭頂。
承認,就是與崔賢同罪,公然對抗朝廷命官。
否認,就是背叛盟友,將自己徹底置于許元的掌控之下。
良久,還是那謝家家主,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侯……侯爺,您……您誤會了。”
“崔家主他……他也是一時糊涂,胡言亂語,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我等……我等對朝廷,對陛下,那都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他先是撇清了關系,然后話鋒一轉,帶著一絲哀求的語氣說道。
“只是……侯爺您提出的那兩條規矩,實在是……”
“實在是斷了我等的活路啊。”
“漕運歸公,我等認了。那一千五百萬兩,我們也交了。可這賬目公開,納入監管……這生意,就真的沒法做了。”
“還請侯爺……高抬貴手,網開一面,給我等……留條活路吧。”
“對啊,侯爺,求您高抬貴手啊!”
“我等愿意再多出一些銀錢,孝敬侯爺!”
“只要不公開賬目,一切都好商量!”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起來。
他們顯然還沒從世家大族的思維中轉變過來。
在他們看來,一切問題,都可以用錢來解決。
只要價碼合適,就沒有談不攏的生意。
然而,他們面對的,是許元。
“活路?”
許元聽到這兩個字,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譏誚,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你們也配跟本侯談活路?”
他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
“你們以為,交出漕運,獻上銀子,這事就算完了?”
“你們以為,本侯今日來,真的只是為了要錢?”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深不見底的寒意。
“本侯說過,那只是開胃小菜。”
“你們覺得本侯的條件苛刻?”
他冷笑一聲。
“那是因為,更苛刻的,你們還沒見到呢。”
話音剛落。
許元對著門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來人。”
“把另一份大禮,也拿上來,給諸位家主,開開眼。”
門外,兩名親衛應聲而入。
他們手中,同樣抬著一口木箱。
只是這口木箱,比之前那口裝鹽道賬冊的,要小上一些,也更加陳舊。
木箱被重重地放在了大廳中央,發出一聲悶響。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這聲悶響,狠狠地跳了一下。
一股比剛才更加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這里面……又是什么?
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許元緩緩走上前,親自打開了那口木箱的鎖扣。
“嘎吱——”
箱蓋被掀開。
露出來的,不是賬冊,而是一卷卷泛黃的圖紙,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的鐵器零件。
眾人看得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這些東西代表著什么。
許元隨手從箱子里,拿起了一卷圖紙,在眾人面前,緩緩展開。
那上面,用精密的線條,繪制著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兵器。
“諸位,可識得此物?”
許元淡淡地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搖頭。
許元嘴角的冷笑,愈發森然。
“不認識,很正常。”
“因為這東西,不是我大唐的制式兵器。”
他將圖紙扔回箱子里,又從中拿起了一塊刻著奇特花紋的鐵片。
“這上面的花紋,諸位想必也不認識。”
“本侯可以告訴你們,這種花紋,來自大海的另一邊,一個叫倭國的地方。”
倭國!
這兩個字一出,在場不少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許元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你們不認識圖紙,不認識花紋,不要緊!”
“你們只需要知道,這箱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指向一件事!”
他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鷹隼,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了幾個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的家主身上。
“你們!”
“背著朝廷,勾結外邦,將我大唐明令禁止出口的鐵器,盔甲,甚至是兵器圖紙,走私販賣給倭國人!”
“以此,牟取暴利!”
轟隆!
許元的話,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大廳之內!
如果說,走私私鹽,是自肥腰包,罪在貪婪。
坑殺商人,是謀財害命,罪在殘忍。
那么……
走私違禁鐵器與兵器給外邦,這是什么罪?
這是通敵!
這是叛國!
這是誅九族的滔天大罪!
大廳內,頓時死寂無聲。
之前,許元拿出鹽道賬冊,指控他們走私私鹽,侵吞漕運。
那時的他們,是驚,是怒,是不甘。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利益之爭,是錢財上的糾葛。
自古以來,官與商,與世家,在這種事情上拉扯不清,再正常不過。
朝廷缺錢了,就來割一刀。
只要價碼合適,只要能保住根基,錢,可以給。
所以他們敢討價還價,崔賢甚至敢拿出江南的安穩來威脅。
因為他們知道,這件事的根子,在“利”字上。
只要是“利”,就可以談。
可現在,這口箱子里的東西,徹底改變了事情的性質。
這不再是“利”字之爭。
這是“生”與“死”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