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部長王挺見氣氛不對,推了推眼鏡,臉上一副息事寧人的表情。
“通報批評陸方良可以嚴格一點,通報各大局和鄉鎮一級不夠,可以考慮在全縣范圍內。”
曹寶坤瞪了王挺一眼,沉聲道:“哪怕只在縣局一級,他以后的工作也很難開展了。”
王挺面色一僵,訕訕地閉上了嘴。
宣傳部長陶明華這時說道:“我覺得常委會還是以和為貴,力求統一比較好。”
“從宣傳口的角度,如果留下了不和諧的現象,容易引起外界猜測和輿論風波。”
“如果那樣,日后更加不利于時年同志工作的開展。”
陶明華的話說得中規中矩。
副書記孔秋湊合著補充說道:“穩定社會和穩定干部一樣重要。”
米陽鎮黨委書記曲平也道:“我們的目標都是保證勒武縣的整體穩定,最終目標都是為了經濟發展,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我想陸方良同志有了此次的教訓,日后一定不敢再胡作非為。”
曹寶坤哼了一聲。
陸方良的所作所為,從頭到后,都是他曹寶坤指使和慫恿的。
要是真在常委會上罷免了陸方良。
那就是將他曹寶坤,這個縣委書記的臉放在地上摩擦,不是狠狠蹂躪了。
同時,他對付賀時年的制衡手段也將徹底失效。
賀時年失去鉗制,曹寶坤想要干預兩個項目的事就得重新謀劃了。
而到那個時候,賀時年是否還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呢?
不會,以賀時年的尿性,絕對不會再給他更多更好的機會。
曹寶坤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再之后,其余常委沒有再表態了。
其實,沒有表態的也只有狄璇和趙林茂了。
狄璇是賀時年示意她不用多說什么了。
至于趙林茂,他是被動表態。
他不說話,其實也就代表他的態度。
賀時年看了眾人一眼,如鋼鐵一般站起身。
他的個子本來就高大威武。
此刻站起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就席卷而來。
賀時年道:“在座的常委,除了我和狄書記兩人,其余都在勒武縣工作多年。”
“彼此之間盤根錯節,人情往來在所難免,但我今天還是要據理力爭。”
“我現在以縣委常委政府常務縣長的名義提議,希望大家都從全局出發考慮我的提議。”
“勒武縣的最終目標是什么?是發展,是造福老百姓。”
“既如此,我們的工作效率要不要提高?態度要不要擺正?我覺得都要。”
“現在從這個大局出發,我認為陸方良一定要罷免。”
“只有罷免了陸方良,勒武縣的局面才能打開,否則,全局工作的推進就失去了力度。”
“我想這個道理不用我多說,一般的干部都明白,遑論我們眾位常委。”
“今天早上的人大主席團表決的結果也充分說明了這點。”
說到這里,賀時年頓了頓繼續道:“我對今天的會議準備做了充分的考慮,并不是我一時腦熱提出來的。”
“我不怕坦率地告訴大家,今天來參加這場會議,我沒有給自己留后路。”
“不罷免陸方良,我的工作無法開展!”
曹寶坤不悅道:“時年,你不要老是將勒武縣的大局,干部的穩定和你的個人工作綁定在一起。”
賀時年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
“我恰恰認為,我的工作屬于勒武縣大局的一部分,屬于干部穩定的一部分。”
“我來勒武縣四個月,我對我做的工作問心無愧。”
“我現在無比鄭重地向縣委常委提議,罷免陸方良國土局局長,黨組書記的位置。”
“同時,提議將竹源鎮鎮長何光武同志調任國土局任局長,主持全面工作。”
眾人都是一驚。
賀時年不但要拿下陸方良,就連下一任局長的位置都選好了。
何光武是竹源鎮鎮長,他的位置一動,后面就有一連串的位置變動。
這無疑將開啟新一輪的人事安排與利益分配。
眾位常委在聽到這句話之后,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而曹寶坤一震。
顯然,賀時年的提議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真的罷免了,那位置就真的空出來了。
按照勒武目前的情況。
國土局的位置必須馬上有人接替,后面才能有效開展工作。
想到上次常委會失控。
曹寶坤心有余悸,他絕對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不能再等了。
繼續等下去,指不定鬧出什么幺蛾子。
必須立馬投票表決,先將局面穩定下來再說。
然而,賀時年已經不打算再給曹寶坤任何機會了。
賀時年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資料拍在桌子上。
“諸位,如果我剛才的提議不能通過,我正式宣布,我不能擔任勒武縣常務副縣長的職務。”
“我也主持不了東開區的工作,更領導不了災后重建的工作。”
“我絕不能坐視一輛破車,阻礙勒武縣發展的腳步!而我無能無力。”
“我也不為難在座的諸位,我的辭職報告已經準備好了。”
“如果我的提議不能通過,那么我正式向縣委,縣人大,縣政府,向州委遞交辭呈。”
“我立馬就去州委報告我不能勝任的原因。”
“同時,我會如實將勒武縣存在的問題,我這幾個月遇到的工作問題。”
“包括但不限于陸方良的問題詳實向州委匯報,請求州委批準我的辭職。”
“好了,現在大家舉手表決吧!”
說完,賀時年象征性舉手,又道:“為了不為難大家,我現在退場等候。”
“如果此項決議通不過,我就不回來了,司機已經在下面等著,我馬上就會去州委。”
說完,賀時年沒有任何留念,踏著沉穩而決絕的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
賀時年的身影在會議室門口消失。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組織部長王挺猛地站起身,似乎想說什么。
但看了看曹寶坤黑如鍋底的臉色,又重重地坐了回去,雙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這個細微的動作,仿佛一個信號。
讓在座不少人心中那架搖擺不定的天平,瞬間傾斜。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震驚和不可思議。
曹寶坤睚眥欲裂,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這是怒極之后的自然反應。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會議開始的時候,賀時年會說全票通過他的提議。
最開始,曹寶坤還覺得賀時年大放厥詞。
但現在,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掉進蛛網的飛蟲。
每一步掙扎都在賀時年織就的大網算計之中。
賀時年早就想到了這一步。
曹寶坤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在此之前,賀時年要讓人大對他進行民主測評。
原來一切都是在這里等他。
賀時年的行為不是在撒潑。
而是建立在早上人大近乎滿分評議的威望之上。
建立在四個月扎實政績之上。
建立在完全在理的事實依據之上的“終極陽謀”。
陽謀!
賀時年從開始到結束,用的都是陽謀。
而他曹寶坤通過私下拉人,談話,拉票!
在賀時年的這些手段面前就落了下乘。
賀時年讓所有對手和旁觀者都清楚地看到:
不是他賀時年在胡鬧,而是這個體制已經無法容忍陸方良。
不是賀時年無法容身,而是這個環境配不上想干事的人。
這是一種變向的,居高臨下的降維打擊。
打的對象,恰恰就是曹寶坤這個縣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