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秋臉色一變,但又強行擠出笑容。
“狄書記誤會了,我的想法是,盡一切可能維系干部隊伍的穩定,不要再出問題了。”
“否則上面的領導會怎么看我們勒武縣,看我們的班子成員?”
“當然,狄書記說的,我是認可的?!?/p>
“體制內有毒瘤,有蛀蟲我們堅決清理,絕不手下留情?!?/p>
“只不過,國土局的陸方良同志,他并沒有個人經濟上的問題,只是在工作中出現了一點問題。”
“如果就此罷免了他,我覺得太重了?!?/p>
狄璇剛要發言,曹寶坤搶先發言了。
有了上次的教訓,他要把控好常委會的節奏不能出問題。
“關于陸方良這位同志的罷免問題,本來我打算開一個書記辦公會的?!?/p>
“但賀時年同志覺得沒有必要,直接上常委會,我最后也同意了?!?/p>
“為了能夠讓常委會上的意見更加充分,我私下還是和諸多同志進行了溝通,交換了意見?!?/p>
“他們也比較贊成我的觀點和意見?!?/p>
曹寶坤的畫外音很明確,那就是他找過的人,今天都會支持他曹寶坤的。
也變向告訴賀時年。
上次常委會拉票的那一套今天行不通了。
你賀時年今天是沒有可能勝出的。
賀時年嘴角淡笑,看向狄璇,輕輕搖頭,示意她不用再說。
頓了頓,曹寶坤又道:“綜合大家的意見,對于陸方良這位同志我覺得給予一個通報批評就行了?!?/p>
“通報下發各大局,抄送鄉鎮一級,我覺得這個處分已經相當嚴厲,有過之而無不及?!?/p>
曹寶坤下定論后,會場沒有人再講話。
賀時年看了眾人一圈,嘴角依舊帶著淡笑,但目光已經變得凌厲。
“諸位,還有補充的嗎?”
沒有人應答。
賀時年繼續道:“我還是堅持罷免了陸方良,這樣的干部不能再留在國土局如此重要的位置上?!?/p>
“我們允許干部犯錯誤,也建議對同志開展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批評。”
“但是我們要看這位干部犯的是什么錯誤?是如何犯錯的?”
“是被動犯錯,還是主動犯錯?是知錯就改,還是屢教不改?”
賀時年繼續道:“我之所以堅持罷免陸方良基于以下幾點考慮?!?/p>
“第一、陸方良不是第一次犯錯誤。”
“在災后重建資金募捐和籌集過程中,陸方良消極應對,我行我素,當面一套背后一套?!?/p>
“在所有小組單位都積極籌集東山鎮老百姓的救命錢的時候。”
“他竟然以工作忙為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最后掛了零蛋。”
“在會議上我批評了他,他非但不知悔改,不知錯認錯,反而大放厥詞,蔑視領導,公然挑戰我作為這個項目負責人的權威?!?/p>
“我將他清退出災后重建小組隊伍后,他依舊不痛定思痛,真心悔改,反而事過之后,拋之腦后?!?/p>
“他的這些言行,嚴重背離了黨性和為人民服務的宗旨?!?/p>
“第二······”
賀時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曹寶坤打斷了。
曹寶坤不管眼神還是臉色都透著深深的不滿。
“時年同志,我提一個疑問,你說陸方良不知悔改,不知悔過?”
“但據我所知,他事后就認識到了錯誤,而且還親自登門向你道了歉?!?/p>
“既如此,哪里來的屢教不改,又何為背離黨性和初衷?”
賀時年道:“曹書記,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
曹寶坤一時語頓,臉都差點炸出墨汁來!
“第二、在東開區二期土地審批過程中,陸方良多次推諉,故意拖欠時間,卡殼審批節點?!?/p>
“為此還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試圖欺瞞和搪塞我?!?/p>
“我知道后,親自過問此事,為此還兩次給予了他時間期限。”
“但他依舊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各種方式拖延卡殼?!?/p>
“我在效能提升會議上對他展開了批評和教育,但他依舊有恃無恐,無所顧忌?!?/p>
“會議答應當天之內一定完成審批,但事后卻是空口馬牙,從上周一直拖到這周,依舊沒有辦理。”
“為此,東開區的負責人去單位多次找他,卻找不到他的身影?!?/p>
“大家說,除了欺上瞞下,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之外,是不是也擅離職守?”
曹寶坤又不滿地插話道:“時年同志,據我所知,東開區土地‘招拍掛’的程序,國土局已經批了吧?”
賀時年眉頭一皺,問道:“批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曹寶坤看向今天常委會負責記錄的縣委辦副主任溫兆邦。
“兆邦同志,你是什么時候得到的消息?”
溫兆邦連忙道:“是上周五,上周五下班前陸局長親自打的電話?!?/p>
賀時年冷笑一聲,眼里釋放輕蔑和嘲諷。
“上周五?既然上周五已經審批了,我這個東開區黨工委書記,常務副縣長怎么不知道?”
“這是否說明,陸方良不知道誰是他的主管領導,應該向誰匯報工作?”
“他這種行為是不是敲錯了木魚,念錯了經?”
賀時年此話一出,在場好幾個中立的常委都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
彼此對視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敲錯了木魚,念錯了經’——這話的分量可就重了。
這等于直接質疑陸方良的政治忠誠和組織原則。
進而就是質疑曹寶坤這個縣委書記的權威。
賀時年并未理會眾人的眼神和目光,繼續往下說。
“如果真是如此,陸方良這位同志不光言行舉止有問題,就連思想也存在著嚴重的問題?!?/p>
“他根本不知道組織在哪里,根本不知道程序是什么東西?”
“對于這樣的同志,大家說一說,他還有什么理由留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賀時年一連串的反擊,讓曹寶坤傻愣住了。
為了應付賀時年嘴上辯駁的功夫,他提前做了準備。
自認為準備充分。
但依舊被賀時年懟得一時無語反駁。
而溫兆邦被曹寶坤卷入了這場斗爭,一時間有些氣喘和心里發怵。
賀時年目光如炬,緩緩掃過在場每一位常委的臉。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口。
賀時年繼續道:“如果陸方良是第一次犯,那么我想在座的所有同志都愿意給他一次認錯改錯的機會?!?/p>
“但是屢教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繼續如此,大家說一說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受到了什么蠱惑?”
“上次我帶隊去省上招商,陸方良就聯合了某些部門的同志傳播負能量,消極應對,有損招商形象。”
“我念其初犯,選擇寬容和原諒,但換來的是什么?”
“是他的不知悔改,是他的縱容和放肆,還有陽奉陰違。”
“如果我們的干部隊伍都像他一樣,我們以后的工作還怎么開展?”
“陸方良這里爛一點,以后我們的干部隊伍就要爛一片?!?/p>
“所以殺雞儆猴,陸方良今天必須罷免!”
賀時年的聲音擲地有聲,鏗鏘中帶著不容置疑。
全場安靜,落針可聞。
賀時年不再言語,從容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氤氳的水汽后,是他一雙已然勝券在握的清明眼眸。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賀時年和曹寶坤之間的斗爭,都識趣地選擇了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