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應募者,無論出身,皆奉為上賓,賞銀百兩!若能破解其中奧秘,賞銀萬兩,封妻蔭子!”
裴文忠聽得心神激蕩。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參與到如此波瀾壯闊,甚至足以改易國朝氣運的大事之中。
他躬身領命,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下官遵命!定將此事,布告江南!”
陸明淵點了點頭,夜風吹起他玄色的官袍,衣袂翻飛間,帶著一股難言的寫意與決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在爐火余光中顯得猙獰而又充滿希望的鐵疙瘩,轉身走出了千機院。
蒸汽機是劃時代的東西,只要能研發出來,就能讓大乾王朝提前步入工業時代!
只不過這一步極難,陸明淵也不打算加速這個進程,先把簡易的蒸汽機弄出來即可!
簡易的蒸汽機放在船上,也能極大程度地增加戰船的動力,使得溫州水師的戰船成為大殺器!
千機院的大門在他身后緩緩關閉,溫州府城的夜,重新變得靜謐而深沉。
陸明淵一邊兒趕路,一邊兒思索著后續的計劃!
思緒間,府衙那高大的輪廓已在望。
還未等他走近,一隊親兵便迎了上來,為首一人,正是溫州總兵鄧玉堂。
鄧玉堂一身戎裝,身形魁梧,面容剛毅,行走間龍行虎步,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鐵血之氣。
他顯然是在此等候多時,見到陸明淵,立刻抱拳行禮:“末將鄧玉堂,參見伯爺!”
“鄧總兵不必多禮。”
陸明淵將馬韁遞給親衛,與鄧玉堂并肩向府衙內走去。
“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
“確有要事,須得當面向伯爺稟報。”
鄧玉堂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伯爺交辦的審訊之事,已有結果了。”
陸明淵腳步一頓,眼中精光一閃:“哦?說來聽聽。”
兩人進入府衙正堂,親衛點上燈燭,昏黃的光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鄧玉堂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雙手奉上。
“伯爺,前次清剿,共俘獲倭寇三千二百一十七人。”
“經過鎮撫司與溫州衛的聯合審訊,已將所有人的底細都查了個清楚。”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殺氣。
“其中,有四百三十一人,乃是真正的東瀛浪人,或是手上沾滿了大乾百姓鮮血的巨寇,作惡多端,罄竹難書。”
“按照大乾律法,當秋后問斬。末將已將名冊擬定,請伯爺朱筆勾決!”
陸明淵接過名冊,卻沒有立刻翻開,只是問道:“剩下的人呢?”
“剩下兩千七百八十六人,”
鄧玉堂沉聲道。
“皆是我大乾沿海之民。其中大部分,是被倭寇裹脅的漁民、鹽戶,或是活不下去的流民。”
“罪孽雖有,卻不至死。這些人常年漂泊海上,熟悉水文,精于駕船,若是殺了,未免可惜。”
“但若放了,又恐其再生事端。如何處置,末將不敢擅專,特來請伯爺示下。”
陸明淵的指節,在冰涼的梨花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聲響。
這,才是他今夜真正要解決的問題。
“這些人,是一股力量。”
“用好了,便是我鎮海司劈開萬里波濤的利刃。用不好,就是插向自己胸口的尖刀。”
鄧玉堂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伯爺所言極是。只是……這些人畢竟曾為倭寇,狼性難馴,怕是不好掌控。”
“狼,餓了會噬主,但喂飽了,就是最好的獵犬。”
陸明淵站起身,目光穿過窗欞,望向夜空中那輪孤月。
“走,隨我去溫州衛大營看看。”
鄧玉堂精神一振,抱拳道:“是!”
溫州衛大營,坐落在府城之西。
占地千畝,營盤森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在月色下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
風中傳來冰冷的鐵器寒光與將士們粗重的呼吸聲,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鄧玉堂顯然治軍有方,整個大營井然有序。
他引著陸明淵,一路來到大營深處的一片獨立營區。
這里的守衛更加森嚴,木柵欄上還拉著帶刺的鐵絲網。
“伯爺,那兩千八百人,末將已經將他們單獨編成一營,暫名‘靖海營’。”
鄧玉堂指著營區說道。
“為了便于管束,末將自作主張,從溫州衛中抽調了三十名百戶,一百名總旗。”
“將這些降卒打散分編,確保每一隊中,都有我們的人盯著。如此,可防其嘯聚生事。”
陸明淵眼中露出一絲贊許。
這個鄧玉堂,是個將才,不僅勇武,更有頭腦。
他做事,自己很放心。
“做得很好。”
陸明淵頷首道。
“將靖海營的人,全部帶到點兵臺。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遵命!”
片刻之后,大營中央,高大的點兵臺上,火把被一一點燃,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臺下,黑壓壓地站滿了近三千名降卒。
他們穿著破爛的衣服,神情或麻木,或畏懼,或帶著一絲桀驁。
當他們看到站在高臺之上,那個身著伯爵官袍,年輕得過分的身影時,人群中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
陸明淵負手而立,目光如鷹隼般,緩緩掃過下方每一張臉。
那一張張,都是漢人的面孔。
他們的眼神,如同風中殘燭,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光,隨時可能熄滅。
曾幾何時,他們也是大乾的子民,是家中的丈夫、父親、兒子。
是什么,讓他們背井離鄉,淪為寇仇?
是苛政?
是活不下去的絕望?
還是被欲望裹脅的貪婪?
陸明淵沒有去深究。
因為此刻,他要做的,不是審判,而是救贖。
給予他們一條,活下去,并且活得像個人樣的路。
“爾等可知罪?”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借著夜風,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臺下死一般的寂靜。
陸明淵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如驚雷炸響。
“按照我大乾律法,爾等附逆為寇,劫掠鄉里,本該與那四百倭酋一同,明正典刑,斬首示眾!”
“即便法外開恩,也當判流放三千里,永世充作徭役,客死他鄉!”
一番話,讓臺下許多人臉色煞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然而,陸明淵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悲憫。
“但,本官也清楚,爾等之中,多有被脅迫裹脅之人,多有為生計所迫的無奈之舉。”
“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亦有體恤之心。經本官向陛下請恩,允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臺下的人群猛地抬起頭,那些麻木的眼中,第一次透出了一絲光亮。
“從今日起,爾等皆為我鎮海司靖海營之兵!”
陸明淵的聲音鏗鏘有力,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眾人的心上。
“本官給你們一個承諾!”
“凡陣前斬殺倭寇一人者,可抵消過往一切罪責,恢復平民之身,來去自如!”
“凡陣前斬殺倭寇三人者,可獲軍功,正式錄入我鎮海司軍籍,成為大乾的經制之軍!”
人群徹底沸騰了!
斬殺一個倭寇,就能恢復自由身?
斬殺三個,就能成為官軍?
這……這是真的嗎?
他們不是在做夢吧?
不等他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陸明淵拋出了更讓他們無法抗拒的誘惑。
“凡入我鎮海司軍籍者,按月發放俸祿,餉銀絕不克扣!”
“爾等家人,可享朝廷稅賦減免之優待!爾等子女,可入我鎮海司專設之學堂,免費讀書識字!”
“若爾等想榮歸故里,鎮海司可出具公函,洗去爾等污名,證明爾等乃是為國殺賊的功臣!”
“讓你們,堂堂正正地走進祖祠,光宗耀祖!”
轟!
如果說前面的承諾是巨石投湖。
那么這番話,便是驚雷炸響!
俸祿!
免稅!
子女教育!
功臣身份!
這四樣東西,對于這些在刀口上舔血,過著朝不保夕日子的亡命之徒而言,無疑是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切,尊嚴、家庭、未來。
現在,眼前這個年輕的貴人,卻將這一切,重新擺在了他們面前。
代價,僅僅是讓他們去殺那些曾經的“同伴”——那些真正視他們為豬狗的東瀛浪人!
“我等……我等愿意!”
不知是誰第一個嘶吼出聲。
緊接著,如同燎原的野火,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響徹了整個溫州衛大營!
“我等愿意為伯爺效死!”
“愿為鎮海司效死!”
一張張曾經麻木的臉,此刻漲得通紅。
一雙雙曾經死寂的眼,此刻燃燒著名為“希望”的火焰。
他們紛紛跪倒在地,高聲怒吼。
鄧玉堂站在陸明淵身后,看著眼前這震撼人心的一幕,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他自問治軍多年,也見過不少收攏人心的手段。
但如陸明淵這般,三言兩語,便將一群桀驁不馴的亡命徒,化為忠心耿耿的死士。
如此手腕,簡直堪稱恐怖!
陸明淵抬起手,虛虛一壓。
臺下的聲浪,奇跡般地平息了下去。
“很好。”
陸明淵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
“現在,本官給你們第一個立功的機會。”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緩緩說道。
“五日之后,鎮海司將組建第一支船隊,出海,開辟新的航路!”
“此行,將直面風浪,直面未知的危險,更可能直面倭寇的主力船隊!”
“此行,九死一生!”
“我需要五百名勇士,自靖海營中抽調。現在,本官給你們一個機會。”
“愿意主動報名的,優先考慮!”
“誰,愿為我鎮海司,為我大乾,去闖出一條通天航路?”
話音剛落,臺下寂靜了一瞬。
緊接著,一個身材格外高大的漢子猛地站了出來。
他赤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的精壯肌肉和縱橫交錯的傷疤,他用盡全身力氣,咆哮道:
“草民王鐵牛,愿為伯爺先驅!”
“草民李大疤,愿往!”
“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