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邁向臺階的腳微頓,這是吸引她的方式?
前院待客的大廳,春曉抬腳走入,并沒有看到外公的身影,這才想起來,外公與二舅舅去了書鋪。
廳內的中年人站在那里,雙手背在身后,明明聽到春曉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裝逼范十足。
春曉眉頭微挑,幾步越過中年人,整理下衣擺坐在首位的椅子上,審視著眼前的中年人。
男人緊蹙眉頭,面帶不滿,因春曉毫不忌諱的打量,臉色逐漸染上怒意。
春曉頭上緩緩打出問號,這人并不像引起她注意的舉人,反而更像來興師問罪的?
中年人眉毛下垂,背在身后的手放下,右手指著春曉,“你敗壞楊家門風,楊家怎么出了你這個孽障,你一人害慘整個楊氏一族。”
春曉嘴角的笑意收斂,臉漸漸冷了下來,已經猜到此人是誰,哦,原來是楊家祖籍嫡支的人。
男人見春曉一動不動的坐著,明明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不僅不尊敬,還眼帶輕蔑之色,更是怒急攻心,“你什么態度?我是現任的南昌楊氏一族族長,懷之輩,楊懷琛。”
春曉眼皮子掀開,淡淡的回了一個字,“哦。”
楊懷琛胸口因怒火劇烈起伏,胡子上翹,面色漲紅,他何時受過如此輕慢的對待?他是楊氏一族的族長,還是家族的舉人,在南昌誰不尊敬他?
楊氏一族的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未出閣的姑娘更是不敢忤逆父兄。
結果西寧的旁支出了個倒行逆施的女子,敗壞門風與清譽!
春曉欣賞楊懷琛的面部變化,嗯,楊懷琛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這是氣到缺氧,春曉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微微勾起,隨著弧度越來越大,嘴角的酒窩露了出來。
楊懷琛拍著胸口,才慢慢順過氣,此時氣息再也不復中氣十足,抖著手指著春曉,“你害苦南昌的楊氏一族,因為你,楊氏一族的女子如何自處?你可知因為楊家流放過,嫡支回到祖籍用了多少年,才讓楊家女子的名聲好起來?”
春曉眸子幽暗,“哦?本官還真想知道,楊氏女名聲如何好起來。”
同時暗自慶幸,西寧的三支沒一起回南昌,西寧可不管是不是流放的后輩子嗣,西北本就窮苦,誰也別嫌棄誰。
江南不同,大夏百年,看似女子自由,其實和開國時的風氣差了許多,剛開國的時候,女戶不少,還有人家疼女兒,可以養女兒一輩子。
自從嘉和朝開始,女子的地位越來越低,更是推出幾個賢妻良母的典范,貞節牌坊也開始于嘉和朝,受到文人大肆吹捧。
第一世時,女子斷崖式的地位下跌,是在匈奴第二次大舉進犯大夏后,明明是朝堂貪污腐敗,文人自己沒了風骨與脊梁,反而用文字抨擊女性,將自己的無能宣泄在女性的身上。
春曉眼底冰冷一片,目光冷冽的盯著楊懷琛,“本官問你如何提高的楊家名聲,為何不回答本官?”
楊懷琛被春曉懾人的氣場嚇到,臉上的怒意收斂幾分,“那是我南昌嫡支的事,為何要告知你?”
春曉緩緩站起身,她沒有楊懷琛高,但是她有官威,有煞氣,一步步走到楊懷琛面前,在兩步外停下,春曉面容黑沉,“你為何憤怒?不僅僅因為我以女子之身為官,更因為你害怕,害怕因為我的關系,你沒有進入朝堂的機會,你憤怒我斷了你的前程,莫要拿楊氏女的名聲說事。”
春曉笑的惡劣,歪著頭,“你的衣衫整潔,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說明你已經到京城多日,你早已知道本官卻并沒有第一時間登門,為何?”
楊懷琛掐著自己的掌心,沉聲道:“因為老夫在調查你的過往。”
春曉神色傲然,下巴高高抬起,“本官功在大夏,名能留史,本官的過往很好打聽,你遲遲不登門因為你在衡量,計算我的價值,呵,在絕對的價值面前,楊家的祖訓?族規?只要利益足夠,你會親自為本官辯解。”
楊懷琛臉上的怒氣已經消失,單手背在身后,冷笑一聲。
春曉圍著楊懷琛走一圈,“你今日突然登門,并不是你衡量后的決定,而是有人給了你足夠的利益,讓你沖鋒陷陣,想以家族壓下我,我說的可對?”
楊懷琛不知道哪里被看穿,依舊嘴硬,“一派胡言,老夫就是為了整個楊氏一族。”
春曉眼神輕蔑,“你是為你自己,嫡支回到祖籍三十年,三十年只出一個舉人?你的年紀看著四十歲左右,說明回祖籍時,你已經啟蒙,全族供養一個舉人,嘖嘖,面對族人的期盼,你內心是不是很煎熬?”
楊懷琛藏在袖子里的雙手攥緊,他今年四十二歲,三十歲中舉,已經參加三次春闈,次次落榜,每次懷著期望進京,落荒而逃的回祖籍,這份煎熬日日折磨著他。
楊懷琛胡子抖動,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春曉已經重新坐回椅子上,“讓我猜猜,有人許諾你今年必中?可能還不止一人找到你許諾,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借你的手讓我退出朝堂,安安分分的當有功于大夏的吉祥物。”
楊懷琛臉色青白,春曉夸張的拍手,“對了,還要給你們嫡支一脈當吉祥物,日后我再有什么功績,也能成為你的登天梯?”
楊懷琛退后一步,他的所有心思被刨開,剛才那副為家族的大義凜然蕩然無存,他清楚能成為女官的楊春曉不簡單,卻沒想到,只是一個照面就掀了他的老底。
楊懷琛動了動嘴唇想反駁,找不出反駁的話,語氣硬邦邦的開口,“我都是為了家族壯大和延續,你一個女子擔不起家族,就該老老實實的安分嫁人,你還想招贅?家族有男嗣過繼給你爹,只有男嗣才能傳承家族,老夫沒錯。”
春曉拍了拍手,丁平和小六走進來,虎背熊腰的小六驚到楊懷琛,楊懷琛退后兩步,“老夫有舉人功名,還是楊氏一族的族長,你想干什么?”
春曉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握著匕首對著自己的肩膀,毫不猶豫就是一刀,鮮血順著肩膀滴落在灰色的石磚上。
小六和丁平傻眼,丁平迅速上前從懷里掏金瘡藥,“大人,快上藥。”
小六已經轉頭要去找大夫,春曉推開丁平的手,喊住小六,一步步走向楊懷琛,眼底全是戾氣,“你想給我爹過繼兒子?你們嫡支想搶我爹娘?還想讓本官嫁人?”
楊懷琛已經嚇傻,瞳孔劇烈的震動,眼睛死死的盯著淺藍長袍上的血跡,匕首還在楊春曉的肩膀上,楊懷琛被逼的連連后退。
春曉笑的十分病態,“哈哈,你以為本官拿你沒辦法?你襲擊朝廷官員,按照大夏律法,你不僅會被革除功名,還會有三年的牢獄之災,這只是情節輕的處罰,情節嚴重,你將再次面臨流放。”
本來春曉還有心情逗嫡支的族長,這人偏要踩她的逆鱗,誰也不能搶她的爹娘。
楊懷琛終于害怕,“瘋子,你瘋了,你以為你說的有人信?”
春曉沾血的手指著丁平,眼底全是嘲弄,“這是圣上給我的人,我是圣上的刀,你說圣上會不會為了我這把刀更鋒利,清理掉你們嫡支一脈?”
春曉語氣輕快,“這些年你在南昌待的還是太過安逸,我覺得遼東就不錯,正好遼東一帶缺少漢人,我為你選的地方可好?”
楊懷琛身體劇烈地顫抖,來時多么不可一世,現在就有多狼狽,身體發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不能,你不可以這么做,我們是血親,我們打斷骨頭連著筋。”
春曉拔掉匕首丟在楊懷琛的面前,接過丁平手里的金瘡藥按在傷口處,她的手很有分寸,看似傷的很重,并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破了皮肉。
鮮血滴在楊懷琛的臉上,老迂腐哪里見過這種血腥的場面,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春曉,“??”
這也太經不起嚇,這就暈倒?
小六眼底擔憂,語氣焦急,“姑娘,我去請大夫,你流了好多的血。”
春曉揮了揮手,“去吧。”
小六飛快地跑出去,丁平用腳踢了踢楊懷琛,躬身詢問,“姑娘,怎么處理此人?”
春曉指著自己的傷口,“我剛才沒說清楚?”
丁平瞳孔一縮,“小人以為姑娘是嚇唬他。”
春曉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指著楊懷琛,“他今日登門就已經做出選擇,為了他自己的仕途和嫡支一脈,出賣我和西寧的三支,我為何還要手下留情?”
嫡支以為祖訓就能拿捏住她,以為她一個女子就該為家族做奉獻,就該安安分分的犧牲自己,憑什么?憑三十年沒聯系?憑癡心妄想?吃相實在是讓人作嘔。
丁平拎起楊懷琛,“小人這就帶他去報官?”
楊懷琛被晃動的緩緩睜開眼睛,對上春曉毫無情緒的眸子,楊懷琛混沌的大腦才漸漸回神,劇烈的掙扎,丁平故意松開手,楊懷琛再次跌坐在地上,石磚很硬,楊懷琛的尾椎骨磕的生疼。
春曉欣賞著楊懷琛的丑態,突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