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心知圣上怒意難消,但是能夠轉移,她說的也是實話,這位劉大人一心為民,發展民生,還不收賄賂,清廉到兩袖清風,這種人明明該光明正大的為朝廷效力,結果卻只能冒充?
這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圣上怒氣轉移到科舉上,科舉被各勢力把控,他想選人才為己用都要小心謹慎,生怕又是誰的學生和門人。
文官集團利用家族,學生與門人,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朝堂上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官員,輕則告老還鄉,重則家破人亡。
圣上如鯁在喉,忍下怒氣問春曉,“你想讓朕放過冒充朝廷命官的劉,劉暢?”
“微臣只是想為劉暢爭取一個機會,他有錯也有功,錯在用錯了路徑,還請圣上開恩彰顯仁德,為民選好官,安一方民心。”
貴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提當地的各族有多難搞,就說地理位置,地形崎嶇,交通閉塞,這就造成當地百姓窮苦,這位劉大人已經做到安一地民心。
圣上陷入沉思,他需要忠心于他的官員,這個劉暢的確有本事,他既往不咎劉暢,必能收攏此人的忠心。
幸好,他沒因為怒氣下旨捉拿,看向跪著的春曉,摸了摸胡子,這丫頭的確全心為他考慮,還好讓這丫頭分揀奏折,如果沒有這丫頭大膽直言,他不會放過劉暢。
圣上想了很多,此時已經怒氣全消,“起吧。”
春曉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滴落,圣上見狀調侃,“你不是膽子大的能上天?怎么,你也有怕的時候?”
春曉面帶尷尬,用袖子擦拭汗水,“微臣只有一條命,還不想死?!?/p>
“哈哈,好一個不想死,也就你如此直白的說怕死?!?/p>
春曉撇嘴,“我才不信諸位老大人不怕死?!?/p>
圣上笑過后,最后一絲怒氣消散,接過春曉遞過來的奏折,“這個劉暢的情況,朕會派人調查清楚,如果真是因為科舉不公,朕會給他一個公道?!?/p>
春曉好奇問,“圣上不讓他進京?”
“不了,他在貴州做的不錯,先讓他在貴州待著,你明年出京時,繞道貴州親自將他帶回來?!?/p>
圣上怕換了別人去接,他見到的是劉暢的尸首,只有肯為劉暢直言的春曉,圣上才放心,也想讓春曉去看看貴州的真實情況。
春曉躬身,“臣遵旨。”
圣上將貴州知府送的折子批復,讓尤公公封存。
春曉欲言又止,圣上問,“有何事如此糾結?”
春曉指著奏折,“陛下,貴州知府真的沒懷疑劉暢的身份嗎?他能做到一州知府,在京城怎會沒有關系?怎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圣上恍然,“劉暢在貴州待了一年多,貴州知府早不請功,現在劉暢手上的事辦完才請功,這是想利用朕揭穿劉暢的身份。”
這一次圣上并沒有動怒,一臉的平靜。
春曉憂心忡忡,“微臣怕有人揭發?!?/p>
圣上不處置劉暢,一定有人揭發劉暢。
圣上轉動著十八子,“朕不僅要賞賜劉暢,還要坐實他就是朕秘密派到貴州的巡視官員。”
春曉松口氣,圣上幫著劉暢做實身份,百官懷疑又如何,圣上的密探何其多,只要圣上不處置,劉暢就能保下來。
現在正是太后喪期,圣上也能利用太后喪期調查清楚劉暢的身份和背景。
時間飛逝,當春曉再次出宮,太后的頭七已過,回到宅子匆匆和外公見一面,春曉洗了澡,飯也沒吃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到第二日中午,春曉迷迷糊糊坐起身,閉著眼睛由丫頭服侍穿衣服,等洗漱好,飯菜已經送過來。
田文秀拉著春曉入座,她想說表妹累瘦了,結果這話怎么都說不出口,表妹雖然神色疲憊,并沒有消瘦,反而胖了一些?
田文秀恍惚,“宮里的膳食養人?”
春曉餓的肚子咕咕直叫,已經拿筷子開吃,聽表姐的話不解,“表姐為何如此說?”
田文秀指尖觸碰春曉的臉頰,語氣復雜,“你的臉越發圓潤。”
春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咽下嘴里的豆腐,“我在宮里耗費腦子,在太后喪期只能茹素,我饞肉就多吃點心,吃得多運動少,這才長胖?!?/p>
她在勤政殿就沒練過武,每日除了吃就是坐著,剛才照銅鏡,她的膚色也越發白皙。
田文秀將面前的菜推到春曉面前,“嘗嘗醋溜白菜,十分的下飯。”
春曉問,“冬日的素菜沒幾樣,現在又不能吃葷腥,外公上了年紀可習慣?”
“你不用惦記爺爺,爺爺說在西寧時一年也吃不上幾回肉,他們早已經習慣,還說回到京城魚肉不斷,正好吃素菜清清腸胃?!?/p>
春曉用酸菜湯泡飯,幾口就是一碗飯,雖然都是素菜,春曉吃的也香。
田文秀知道表妹愛吃酸菜,笑著問,“晚上包酸菜餃子?”
“好,最近我沒在家,可有人來找過麻煩?”
春曉就怕薛家腦子不清醒的人找麻煩,薛家不敢恨圣上,一定恨上她,的確該恨她,因為她出的主意,薛家兩女的嫁妝全部封存在皇宮。
田文秀搖頭,“沒有人找麻煩,倒是有不少舉人遞帖子想見你?!?/p>
“帖子在哪里?”
封嬤嬤接話,“帖子已經放到大人的書房?!?/p>
春曉站起身活動下筋骨,圣上給了她兩日休沐,還能休息一日,正好處理家里的事情。
前院書房,春曉剛坐下沒一會,田外公背著手走進來,春曉起身扶著外公坐下。
田外公很享受春曉的孝順,觀察春曉氣色不錯,滿意的點頭,“還是年輕好,一晚上就能養回精神?!?/p>
春曉將面前二十幾本帖子放到外公面前,“外公也看看。”
田外公沒看,反而詢問春曉,“你有什么想法?”
春曉攤開手,“他們拜錯了廟,我又不在禮部也不管科舉,禮部恨不得我消失,我可插不上任何的手?!?/p>
田外公指著帖子,“這些人有不少寒門出身,他們怎會不知你的處境,正因為知道才給你送帖子,他們知道你需要人手。”
這些人知道拼不過世家大族,卻不甘心,這才另辟蹊徑。
春曉試探的問,“外公希望我收幾個人?”
田外公點頭,“我知道你更信任親手培養的人,可你培養的人見識全部來源你,你培養的親信不敢反駁你,這不好,你需要聽更多的聲音和見解?!?/p>
春曉抬手翻開拜帖,看的格外認真,選出六本,有耕讀出身,有寒門,還有一人布衣出身。
春曉叫來丁平,“你將他們六人調查清楚,重點是他們的品行如何,尤其是妻女的情況?!?/p>
丁平接過帖子,“是?!?/p>
田外公等丁平離開,才小聲問宮里的情況,春曉也沒隱瞞,田外公聽完憂心的道:“圣上的這股東風要是壓不住百官的反撲,你的處境危險?!?/p>
春曉自信,“我是圣上的刀,只要我足夠鋒利,圣上必定壓下百官?!?/p>
田外公愣怔,他不明白外孫女哪里來的自信?難道還有什么利國利民的好東西幫助圣上?
春曉的確有好東西,卻不會現在交給圣上,她需要圣上與皇子和大臣,三方互相制衡,互相消磨實力。
春曉換了個話題,“我一直忙也沒怎么關心大表哥和表嫂,他們夫妻過的可還順遂?”
田外公喜上眉梢,“他們開始難免有些磕碰,現在兩人關系融洽,要是順利,明年就能見到下一代?!?/p>
許多與他同齡的人,重孫子都已進入私塾,只有他連重孫子的影子都沒看見。
春曉算著日子,“這眼看著要過年,外公,讓大表哥和表嫂回來?。堪ィ衲甑哪暌癸堃闼?。”
田外公不在意吃不吃素,他的眸光精亮,“太后崩逝,薛家少了最大的靠山,也能少些囂張的氣焰。”
他始終記得薛家送死鵝的事,這個仇他不會忘記。
春曉想到陶尚書府,“太后那些對不上的賬,應該隨著陶云雅入了二皇子府?!?/p>
“陶瑾寧怎么就出自陶尚書府?”
這是田外公唯一不滿的地方,陶尚書牽扯太多,黨爭,薛家,皇子。
春曉摸了摸鼻子,難得心虛不去看外公的眼睛。
下午,春曉都在家中處理莊子和店鋪的事情,春曉的茶樓早已低調的開業,相對于酒鋪的紅火,茶樓生意剛剛起步,這里是京城,吃喝玩樂從來不缺。
春曉的茶樓全靠吸引人的故事和獨家的點心,要不是知道茶樓是她開的,早已有人上門強買方子。
次日一早,春曉難得無事一身輕出門,走在冷清的街上,許多酒樓的生意也十分冷清,春曉的酒鋪子現在歇業中,要過了喪期才能開業。
春曉的酒不愁賣,已經授權給一些酒商代賣,哪怕她的酒鋪一直關著,她也有源源不斷的銀錢入賬。
街上冷清,也沒什么可逛的,國喪期間,實在是影響經濟。
回到宅子,方管事早早等在門口,一見到春曉忙上前,“大人,有位老舉人,說是要見您,問他是誰也不說,傲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