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步。
僅僅一步,便跨過了生死的界限,走出了那座必殺的雷獄。
但他沒有走遠。
他站在包圍圈外,背對著那三十六名神色驚惶,遭受陣法反噬的雷將。
風吹起他破碎的衣擺。
陳懷安緩緩轉身。
那眼神變了。
不再是狂士的醉意,而是——農夫看野草的漠然。
“既然來了。”
他手中的劍,緩緩橫在身前。
“那就都留下吧。”
九天之上,仙音狂鳴。
“我輩豈是……”
劍鋒平推而出。
不見劍光,不聞劍鳴之聲。
這一劍,平淡得就像是秋風拂過了荒原。
但在那三十六雷將的眼中,這一劍卻化作了整個世界。
天地間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道不斷放大的,凄白色的秋風。
在那秋風面前,他們引以為傲的紫金重甲,他們高高在上的神位,乃至他們修持萬年的仙軀……
都變得如同路邊的野草般卑賤,脆弱。
“……蓬蒿人!”
呼——
風過。
劍止。
啪嗒——!
陳懷安收劍入鞘,站在三十六雷將身后。
天地間一片死寂。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一瞬。
咔嚓。
第一聲脆響傳來。
一名雷將眉心的紫金護額,裂開了一道細紋。
緊接著。
噗、噗、噗……
連綿不絕的輕響,宛如熟透的果實墜落枝頭。
三十六顆頭顱,在同一時間,以此生最卑微的姿態,滾落塵埃。
沒有鮮血噴涌。
因為那一劍的“意”,早已在頭顱落地之前,便已將他們體內的生機,像秋風掃落葉一般,掃蕩得干干凈凈。
尸橫遍野,唯余一人。
陳懷安站在尸堆之上,看都未看那些尸體一眼。
仿佛他剛剛斬殺的,真就是一叢微不足道的蓬蒿。
三十六雷將,全滅。
轟隆——
陳懷安深吸一口氣,運轉《天魔功》。
三十六道精純的雷部仙力,如百川歸海般涌入他的體內。
他的氣息再次暴漲,那剛剛凝聚的真仙金身愈發璀璨,甚至隱隱透出一股屬于“仙王”的威壓。
“這……這怎么可能?!”
不遠處,一直坐鎮后方,并未來得及阻止的四大天王,此刻一個個面色慘白,如喪考妣。
那可是雷部精銳啊!
結陣之下,就連大羅金仙也要避其鋒芒。
可在這個剛剛飛升的“凡人劍修”面前,竟然像是切瓜砍菜一般,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殺了個精光?!
“增長!還愣著干什么?!”
多聞天王魔禮紅大吼一聲,手中的混元珠傘撐開,遮蔽天日,“此子妖邪!單打獨斗絕非對手!聯手鎮壓!”
“好!”
增長天王魔禮青咬牙,手中青云寶劍祭出,化作萬千劍雨。
持國天王魔禮海撥動碧玉琵琶,地水火風齊涌。
廣目天王魔禮壽放出紫金花狐貂,化作吞天巨獸。
四大天王齊出,法寶盡顯神通。
一時間,南天門外風云變色,各種毀滅性的法則洪流朝著陳懷安淹沒而去。
然而。
陳懷安依舊沒動。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鋪天蓋地的攻擊,眼中的狂意逐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
“花里胡哨。”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雷劍。
這一次,他沒有吟詩。
因為這一劍,不需要詩。
只需要……碎。
——斬仙拔劍術·第三境·碎道果。
錚——!!!
一道無法形容的劍光亮起。
它沒有華麗的色彩,只有一種純粹到了極致的“破滅”之意。
劍光過處。
青云劍雨崩碎。
地水火風消散。
花狐貂慘叫一聲,被斬成兩截。
混元珠傘被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靈性盡失。
“噗——!!”
四大天王齊齊噴出一口金血,神色萎靡,法寶受損反噬,讓他們瞬間重傷。
“這……這到底是什么劍法?!”
百次輪回,從未聽說過有這般恐怖的劍法。
百次輪回之中,像眼前這劍修殺上天的人也不在少數,但那些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們讓對方殺上來,那人便能殺上來,他們想讓那人滾下去,那人頃刻就要墜落到凡間的塵埃之中。
唯有眼前這一人一劍,完全跳出掌控。
魔禮青捂著胸口,眼中滿是驚恐。
這一劍,斬的不僅是法寶,更是他們體內的道果!
他們的修為正在瘋狂流失!
陳懷安站在那堆積如山的尸骸之上。
他一腳踩著雷將的頭盔,手中長劍斜指凌霄寶殿,劍尖還在滴著金色的血。
那雙半魔半仙的眸子,穿過重重仙云,看向了那四個瑟瑟發抖的天王。
“還有什么手段?”
陳懷安的聲音很輕,卻讓四大天王如墜冰窟。
“若是沒有……”
他一步踏出,殺意如潮水般涌來。
“那本尊,就送你們上路。”
“且慢。”
多聞天王魔禮紅的聲音突然尖銳,像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那種決絕,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瘋狂。
一枚漆黑的令箭被他祭出。
那令箭上沒有光澤,只有沉淀了萬載的陰冷血氣,剛一出現,連周圍的光線都被吞噬。
他對著虛空,狠狠一擲。
“請……斬仙臺!!”
轟隆——
蒼穹,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銹味撲面而來——那是血,是神仙干涸了萬年的血。
風云驟變,腥雨漫天。
一座巍峨不知幾萬丈的暗紅刑臺,緩緩從虛空傷口中擠了出來。
它太重了。
重得壓彎了規則,重得讓南天門的廢墟都在哀鳴。
臺體斑駁,暗紅色的神鐵上并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無數道深淺不一的刀痕、斧印。
每一道痕跡,都代表著一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真仙在此隕落。
仙魂在咆哮,殺機在流淌。
這不是一件死物。
這是天庭用來震懾諸天,維持萬載統治的——【刑具】。
是懸在所有修仙者頭頂的“規矩”。
面對這足以碾碎道心的恐怖威壓,陳懷安紋絲未動。
衣衫獵獵,被腥風吹得作響。
他微微瞇起眼,打量著這座龐然大物。
那神情不像是在看一件足以讓他灰飛煙滅的兇器,倒像是一個挑剔的鐵匠,終于尋到了一塊稱手的鐵砧。
他伸出舌頭,舔去了嘴角的血跡。
腥,且甜。
手中的神劍似是感應到了同類的氣息,發出亢奮的龍吟。
“好一座斬仙臺。”
陳懷安笑了。
笑得很輕,很冷,帶著一股子把天踩在腳底下的狂氣。
“也好。”
“本尊的劍……”
他抬劍,指著那黑漆漆的斬仙臺。
“……還缺這塊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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