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行走在被電燈點亮的墨閣之中,腳步不自覺放輕,仿佛怕驚擾了這滿室的光亮。
暖白色的光芒從頭頂的燈盞中灑下,落在青磚地面上,映出他修長的身影,連衣袍上繡著的暗紋都清晰可見。
他抬手,指尖離燈架還有半尺,便已感受到一股溫和的暖意,卻無半分煙火氣。
這與他往日見慣的宮燈、油燈截然不同,沒有燈油的熏味,沒有火星的跳動,只安安靜靜地亮著,卻能將角落的黑暗盡數驅散。
扶蘇眸中映著無數璀璨的光點,喉結微動,終是忍不住輕聲感嘆:“昔年讀《淮南子》,聞‘燭龍銜燭,照九陰之域’,只當是上古神話。
今見此燈,方知人力竟能勝天!
夜本是萬民息業之時,因暗而止耕織、停誦讀、斷往來。
今有電燈,無薪火之耗,無失火之虞,卻能凝光如晝,往后百姓夜可做工、童可夜讀、行旅可夜行。
此非僅照明之術,實乃解民困、利民生的濟世之器啊!”
趙誠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走上前與他并肩而立,目光掃過忙碌的墨官,“有了電能,以后類似的東西會越來越多。
今日是電燈,明日或許是能自動織布的機器,是能引水灌田的新器,甚至是能載人自由遠行的車駕。
只要墨閣的這些墨官們把理論吃透,天下的變化,會比你想的更快。”
扶蘇心中的激動漸漸平復,眼神卻愈發明亮,他轉向趙誠,語氣鄭重,“此等大事,務必稟明王父!
王父一生求強秦、利百姓,若知曉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照明之物,既能省卻無數燈油之耗,又能讓萬民夜有光亮,定會大喜過望。
正好魏王、魏國王公大臣,還有燕太子丹,過幾日便要押往咸陽,我便將電燈之事與滅魏、退闡教的軍報一同,寫成奏折遞往咸陽。”
趙誠沒有阻止,只是微微頷首。
電燈這等跨時代的發明,就算扶蘇不遞奏折,用不了多久也會傳遍天下。
早點讓嬴政知曉,反而能讓他提前調配資源,幫著推進工業革命。
雖說趙誠如今已有化神修為、無盡壽元,但這個時代的生活終究有諸多不便,他組建墨閣、傳授理論,本就是想讓復等人盡快撐起科技樹。
而科技發展最缺的,便是全國性的資源統籌,這恰恰需要嬴政以帝王之力推動。
唯有如此,才能最快速度打造出一個科技先進的強秦盛世。
扶蘇辭別趙誠后,墨閣中的墨官們依舊徹夜忙碌。
電燈穩定的光芒照亮了工坊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看著那明亮卻不刺眼的光,仿佛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這是他們親手參與創造的奇跡,是能改變天下的功業。
于是,第二天上午,足以鋪滿整個武安城的玻璃燈泡便已燒制完成,堆在墨閣的倉庫中,如同堆著一筐筐會發光的珍珠。
更令人振奮的是,借助洺水水力的大型發電機也已接近完工。
復親自出手,以化神修為操控真元,以修為斷河,將河道堤壩筑起,在操縱精鐵鑄造的機軸、線圈精準對接。
墨官們則各司其職,有的鋪設導線,有的固定支架,有的調試齒輪。
武安城的百姓們得知是為全城裝電燈,也主動趕來幫忙,有的抬木料、有的挖基坑,連孩童都幫著遞工具。
眾志成城之下,到了下午時分,一座幾丈高的水力發電機便穩穩佇立在洺水上游。
巨大的水輪浸在水中,由堤壩的高低落差造就轟然水力,只需水流推動便能轉動,機身上纏繞的線圈泛著金屬光澤,與下游的輸電線路相連。
而城中的大街小巷里,一根根木桿被立起,導線如同蛛網般在桿間穿梭,每一根木桿上都掛著一盞玻璃燈泡,遠遠望去,像是為武安城綴上了無數待亮的星辰。
百姓們圍在路燈下,熙熙攘攘議論不休。
“昨天我去墨閣外看過,這燈亮起來極為穩定,比火把亮十倍!”一個扛著鋤頭的老農,手比劃著,語氣里滿是炫耀。
“有了這燈,以后晚上去工坊做工也不用摸黑了!”
一個年輕漢子搓著手,眼中滿是期待。
“這么多燈,得用多少燈油啊?”
有人疑惑發問。
旁邊立刻有人反駁,“你昨天沒聽武威君說嗎?這燈不用油,用的是‘電’!
就是墨閣弄出來的新東西,估計和打雷的電是一類,但能被裝在燈里發光!”
“打雷的電?那多嚇人啊,武威君竟能把這東西馴服?”
“那可是武威君!連仙人都能打退,馴服個電算什么!”
“嘿!天上的神仙都得聽咱們君上的,讓他們送點電下來,定不是什么難事!”
議論聲中,夜幕漸漸降臨,天邊的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在天際。
墨閣中的墨官們卻愈發緊張,有的反復檢查導線連接,有的盯著發電機的儀表,有的甚至手心都冒出了汗。
“這么多路燈同時亮,電力能撐住嗎?”
一個年輕墨官小聲問道。
“放心!”
相里勤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篤定,“師祖和長老們演算過幾十遍,調壓器能穩住電壓,就算所有燈一起亮也沒問題!”
就在眾人忐忑之時,墨閣方向傳來三聲洪亮的鐘響。
這是約定好的開燈信號。
下一刻,一道身披封君錦袍的魁偉身影出現在武安城上空,正是趙誠。
他俯瞰著下方翹首以盼的百姓,聲音不高卻傳遍全城:“開燈。”
嗡!
墨閣中的火力發電機與洺水上游的水力發電機同時啟動,沉悶的轟鳴順著導線傳遍全城。
大量的電流如同奔騰的溪流,涌入每一條導線,最終匯入那些掛在木桿上的燈泡之中。
刺啦!
第一盞路燈驟然亮起,暖白色的光芒瞬間刺破黑暗,如同一顆墜落凡間的星辰。
緊接著,第二盞、第三盞……無數燈盞接連點亮,光芒連成一片,從城東蔓延到城西,從城南覆蓋到城北。
暗沉的天幕被這無盡的光芒撕裂,整個武安城如同被銀河籠罩,璀璨生輝。
從高空望去,無數光點交織成網,將城池映照得如同白晝,連城墻的磚縫、街道的石板都清晰可見。
“哇——!”
極大的歡呼聲突然響徹云霄,全城瞬間沸騰起來。
驟然亮起的光芒,讓百姓們抬手遮住眼睛,片刻后,又忍不住從指縫中看去,勉強適應著那光芒。
有的圍著路燈轉圈,看著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拉長又縮短。
有的甚至激動得熱淚盈眶,反復觸摸燈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亮了!真的亮了!和白天一樣亮!”
“以后走夜路再也不用怕黑了!”
“咱們家院子里要是裝一盞,晚上也能編竹筐、縫衣服了!”
“坊市以后晚上也能開門了吧?我還想多賣點繡品呢!”
少女們站在路燈下,眸中映著點點光芒,如同盛滿了星辰,忍不住伸手去接那落下的光,輕聲感嘆,“好美啊……就像永遠不會熄滅的煙花。”
孩童們更是興奮,提著小燈籠在街道上奔跑,口中高喊著,“是太陽!武威君給咱們裝了好多小太陽!”
“不對!是夜明珠!這肯定比王宮里的夜明珠還亮!”
“是小太陽!夜明珠沒這么亮!”
……
新奇與驚喜填滿了每個人的心田,他們無法用更華麗的辭藻形容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最樸素的語言歡呼、贊嘆,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喜悅的氣息。
扶蘇沒有留在縣衙處理政務,而是踱步在亮如白晝的街道上。
每一步踏下,都能清晰看到腳下的石板,再也不用像往日那般小心翼翼。
這種踏實、明亮的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他看著百姓們歡騰的模樣,看著孩童奔跑的身影,看著坊市中商戶們興奮地討論著“夜間營業”的計劃,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悸動。
這便是人間仙境吧?
武安城在趙誠的手中,早已超越了天下任何一座城池,成為了真正利民、富民的樂土。
他猛地轉身,大步朝著縣衙跑去。
昨天寫的那封關于電燈的奏折,太過簡略,根本無法描繪出此刻的壯觀與震撼,更無法表達這技術對秦國的意義。
回到縣衙,扶蘇一把撕毀桌上的舊奏折,研墨、鋪紙,提筆蘸墨時手都帶著一絲顫抖,卻下筆如飛,一行行莊重而有力的字跡落在紙上。
“臣扶蘇謹奏于陛下:
今歲秋,武安城墨閣承武威君趙誠之策,研成‘電燈’之器,以‘電’為力,非薪火、非夜明珠,卻能凝光如晝,無失火之虞,無燈油之耗。
今夜,臣親見洺水發電機運轉,電流循導線遍及全城,萬千燈盞同時亮起。
自城東至城西,光芒如銀河落城,映得磚石可數、衣紋可辨。
自城南至城北,百姓歡騰如節慶,孩童奔呼‘小太陽’,老叟撫燈落淚,商戶議夜間開市之策,少女嘆‘光如恒焰’。
昔年,民以夜為息,因暗而止耕織、廢誦讀、斷行旅。
今有電燈,夜可做工、童可夜讀、行旅無阻。
此非僅照明之術,實乃強秦富民之根基也!
墨閣諸匠皆墨家精英,得武威君傳‘數理化’之論,已能制發電機、變壓器,更有造紙、印刷之新法待推。
臣以為,此等新技術若能普及秦境,關中可增耕織之利,巴蜀可減夜行之險,邊地可興夜訓之軍。
實乃陛下一統天下、開創盛世之利器!
懇請陛下速下旨,令國庫調資源助墨閣研新術,遣官吏赴武安學技藝,將電燈、發電機之法推行諸郡,使秦境百姓皆享其利,使大秦之威更震四海!
臣扶蘇上言,伏惟陛下圣鑒。”
寫罷,扶蘇通讀一遍,又仔細修改了幾處措辭,才鄭重地蓋上自己的印信,交由侍從封存。
第二日一早,武安城馳軌車車站人聲鼎沸。
數百名血衣軍將士列陣而立,押送著魏國魏王、王公大臣及燕太子丹,依次進入特制的鐵龍馬車廂。
車廂堅固異常,又有血衣軍親自押送,足以防止任何人逃脫。
隨行的文官捧著密封的文書,其中既有滅魏之戰、武安退闡教的軍報,也有扶蘇連夜重寫的那封關于電燈的奏折,還有墨閣繪制的發電機、電燈圖紙。
隨著一聲清脆的汽笛,馳軌車緩緩啟動,車輪在鐵軌上滾動,速度越來越快,朝著咸陽的方向疾馳而去。
此車日行千里,不出兩日,武安城的奇跡與扶蘇的奏折,便會抵達嬴政案前。
……
章臺宮大殿之內,青銅宮燈的光暈透過鏤空的紋飾灑下,在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氣氛卻比殿外的秋寒更顯沉悶。
文武百官身著玄色朝服,肅立在丹墀兩側,或垂首沉思,或眉頭緊鎖,偶有目光交匯,也只余下凝重。
近日邊境軍情頻傳,四國異動不斷,樁樁件件都揪著眾人的心。
突然,一道沉穩的身影從武將列中走出,正是蒙氏將門的蒙武。
他撩起朝服下擺,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抵在額前,聲音帶著難掩的急切,對著殿上龍椅上的嬴政懇請道,“陛下!臣請旨,即刻領兵馳援武安!”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了幾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蒙武身上。
蒙武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嬴政,語速極快卻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陛下,如今四國合縱之勢已昭然若揭!
楚國近日調重兵進犯我南境,看似來勢洶洶,實則是調虎離山之策。
他們想將我大秦主力牽制在南線,再暗中集結齊、魏、燕三國之力,專攻武安的武威君!
拔取我大秦之利刃!”
他頓了頓,“武威君此前突襲魏國都城大梁,本已破城在即,卻突然有不明仙師現身,以術法將魏王及魏國精銳盡數轉移。
以武威君的性子,向來行事決絕,他既已對魏國出手,絕無半途而廢之理,定會率部深入魏境,不滅魏國誓不罷休。
可如此一來,他便正好落入齊魏聯軍設下的埋伏!
屆時前有聯軍圍攻,后有那不知來路的仙師偷襲,再加上燕國在側虎視眈眈,武威君麾下兵力本就有限,豈能不捉襟見肘?
此刻正是急需援軍之際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