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年的北關村,普通村民們還沒有從節日的氣氛中掙脫出來。
但一幫朝氣蓬勃的家伙們,卻已經被夢想的鐘聲震醒,陷入到忙碌的工作當中。
創業初期,自己努力得到些許回報,就會迸發出難以置信的熱情。
四通的原始資金是兩萬塊,連一臺電腦都買不到,那時候這幫人是生怕一個不小心錢花冒,就把希望的火種給掐滅了,干什么都是死摳死摳的。
當解決了那批小日子打印機無法打印漢字的問題之后,四通像是找到了走向成功的鑰匙。
他們也終于不用把精力都浪費在精打細算方面,可以思考一下將來的方向,可以改善一下在這個領域,什么都是別人說了算的狀況。
他們也確實從不斷的探索中發現了商機,靠著改造西鐵城打印機賺到了難以想象的利潤。
可此時的華夏,全國能用上電腦單位本就屈指可數,有打印需求的只會更少,市場體量就擺在那兒,很快就會飽和。
如何打開市場,就是四通這幫人最迫切的愿望。
去年見識過張選龍鼓搗出來的SUPER微機,又聽他說價格能降到兩萬以下,四通幾個當家人內心的激動是怎么都掩飾不住的。
按照沈國駿說法,就算是不賺錢,他們也應該推動這款平價電腦的普及。
蛋糕太小不夠吃,最合適的做法就是把蛋糕弄大,他們從張選龍那里看到了希望。
甚至未來的段村長,已經在思考推出電腦打印的成套服務了。
只是那位港島老板在他們這兒放過衛星之后,就失去了蹤影,搞的幾個人心急火燎,卻又沒一點辦法。
“老沈,你說會不會咱們賒賬的提案人家認為有風險,所以干脆就不搭理咱們了?”
“不應該啊,當時那位張老板可痛快了,也認可了賒銷的方式,雖然我跟他接觸的不多,但看他也不像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
“真是急死個人,我就不該多嘴,現在天天有人堵我,問什么時候便宜電腦能到貨。”
沈國駿有些好笑地看著老段,這事怪不得旁人,是你自己藏不住事兒,一切都還沒著落,就該夸下海口,人家不堵你才怪。
“老沈你別笑,我也是為了提前拓展業務,不然等貨到了再想辦法,黃花菜都涼了,就是沒想到張老板這么墨跡。”
“別人也是要過年的,放寬心,說不定這過完年,對方就聯系咱們了。”
沈國駿話音剛落,就看到外頭一臺卡車停下,不偏不倚地擋住了他們大門。
“這誰家運貨車,一點素質都沒,哪有這樣堵門的,還讓咱們怎么接待客戶啊,走,一起去瞅瞅。”
兩人怒氣沖沖地走出店門,正想質問對方,卻見駕駛室跳下來一個年輕小伙子,掃了眼四通的門頭,又看了看出來的兩個人。
“你們誰是四通的老板?”
聽到人家就是找他們的,沈國駿氣消了一大半,趕緊應聲道。
“我就是,請問有何貴干?”
“你是不是姓沈啊?”
看到沈國駿點頭,孫德才沖駕駛室另外兩個兄弟招了招手,等他們都下來之后,直接吩咐道。
“就是這兒,卸貨吧。”
“沈老板,這是貨單,麻煩您簽收一下。”
沈國駿忽略了對方明顯的冒失行為,接過貨單看了眼,頓時眉開眼笑。
“兄弟,這車上裝的是電腦?”
“對啊,昨天剛到的,你這里二十臺。”
一旁的老段聞言也是喜上眉梢,主動上前幫兩個年輕小伙兒開車后斗,見對方動作有些粗野,還不忘提醒道。
“小兄弟,這里面可是計算機,比電視都要精貴,得輕拿輕放,要不你們歇著,我來卸貨。”
未來的華夏硅谷大佬段村長,敢拍著柳老板的肩頭稱呼年輕人,此時卻主動化身搬運工,扛著沉重的箱子往店內運。
孫德才帶的兩個人攔都攔不住。
而另一邊跟孫德才交涉的沈國駿,關心的卻是更重要的事兒。
“兄弟,您貴姓啊?”
“免貴姓孫。”
“孫小哥,我想問一下,你們一共到了多少貨?”
“第一批一百臺,不過來送你們這邊之前,已經往電子工業部送了十臺。”
沈國駿點了點頭,按照老段反饋的情況,這批電腦根本不愁賣,分分鐘就會被一掃而空,還有七十臺的庫存,應該能撐一陣兒。
“小哥,你是給港島張老板辦事的吧,他今天怎么沒過來?自從上次見過之后,我們對他可真是望眼欲穿啊。”
“你說的是張選龍吧,等下他會打電話給你們說明情況,以后電腦的訂貨找我就行,這是我名片。”
孫德才很是臭屁地把所謂的名片遞過去,成就感爆棚。
因為徐建軍的關系,孫德才對這些知識份子不敢有一絲的看不起,現在可不是臭老九毫無地位的那些年。
相反他跟這些人打交道的時候,多少會有些底氣不足。
而這張名片,好像能起到彌補信心的作用,讓孫德才瞬間振作起來。
“哎喲,失敬失敬,原來是孫經理,那我以后可要麻煩你了。”
“不麻煩,咱們算是相互配合。”
卸完貨,孫德才也不拖拖拉拉,進去喝個茶什么的,直接拿著簽收單上車走人。
他是怕跟那個老沈話說多了,讓人家發現他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那剛剛拾起的面子,又要被摔的稀碎。
而四通的店內,沈國駿和段村長看著整整齊齊摞起來的二十臺電腦,都是心潮澎湃。
“老沈,還是人家港島老板大氣啊,簽個字,價值幾十萬的貨就直接給咱了,生意做到這份上,咱也沒得說,我現在就通過那幫家伙來提貨。”
“你先等等,剛才那個孫經理說張老板要打電話過來,別占線打不進來,那可就耽誤事兒了,價格上次他說還有下探的空間,也不知道到底定多少,你讓人過來,咱自己都不清楚價格,只能干瞪眼。”
于是兩人一個鼓搗著組裝起一臺電腦試一下性能,另一個焦急萬分地守在電話機旁邊。
而讓他們魂牽夢繞的張老板,此時此刻卻在深市宏達的車間內,客串著技術指導的身份,盯著流水線的工人一步步地完成分配給他們的工藝流程。
張選龍想法很好,也有很強的執行能力,但資金實力有限,對電子行業的供應鏈條也屬于剛剛入門的階段。
跟徐建軍這種頂級玩家比起來,根本不夠看。
他費盡千辛萬苦都搞不定的事情,到人家這里,就只是幾個電話的功夫。
本來老張還有些心有不甘,畢竟是他先把目光投向內地這塊亟待開發的處女地,結果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縱橫馳騁,任誰心里都會不是滋味兒。
可是深入了解過徐大老板的實力之后,老張還是選擇接過人家拋過來的橄欖枝。
順勢而為,才是一個商人最該有的品質,如果太擰巴,什么事情都要爭一爭,到處數敵,會活的很累,商業上也很難有大的作為。
背靠大樹好乘涼,電腦的普及只是第一步,以后的機會多的是,等把內地市場培育起來,到時候他大展拳腳的時候就到了。
而四通的沈國駿終于跟張選龍對上話,了解到SUPER微機的價格之后,一向穩重的老沈也難掩激動之情。
IBM一半的價格,不相上下的性能,就這定價,根本不需要他們四處推銷,坐等著聞風而來的買家就行了。
事實也的確如沈國駿所料,段村長通知他的關系戶攜款提貨之后,僅僅三天,他們四通就從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門庭若市,沸反盈天,都不足以形容四通此時的盛況。
弄到最后,來的人已經嚴重影響他們辦公效率了。
沈國駿不得不選擇把門鎖起來,這樣他們才有空整理這兩天接到的訂單,而且幫人家銷售電腦,可不是他們的主營業務,推出自己的中文打印機,才是目的。
“老沈,你說我們能不能把打印機捆綁銷售,不買咱們的打印機,電腦就不賣給他們,反正現在供不應求。”
“咱不能干那種缺德事,你還是趕緊打電話給那個孫經理,讓他抓緊時間安排調貨吧,本來以為70臺能撐一陣子,沒想到根本不夠分啊。”
雖然是在發牢騷,但任誰都能看出沈國駿臉上的笑意。
電腦賣的多了,總有一部分單位或者科研機構會有打印機的需求,這對他們來說就是機會。
而孫德才這邊,也已經徹底傻眼,一百臺電腦,僅僅幾天時間就被搶完了。
要知道這玩意兒可不是電視機,咬咬牙,把多年積蓄拿出來也就買了。
一臺可是要一兩萬呢,這時候萬元戶都稀缺的很,可這些單位仿佛一下子富裕起來了,爭先恐后地加入到搶購大軍。
本來以為徐建軍交給他這個活,就是臨時幫忙,結果現在他孫經理在北關村那幫知識份子當中算是徹底抖起來了。
那天去四通送貨,被一群主任院長圍著問好,徹底把老孫給整不會了。
等送貨的小弟回來一宣揚,連老丁都眼紅起他這個活來。
“還得是你們這樣的發小,徐老板有什么好事先緊著你,我老丁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軍子可能也想不到生意會這么邪門兒。”
“你太不了解徐老板了,他一開始就讓你印名片,絕對是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了。”
“多大點事兒,趕明兒我讓小栓子給你也印幾盒名片,我是運輸部孫經理,你就勉為其難當個副經理吧。”
“憑什么我是副的?”
“總不能兩個都是正的吧,那樣只會讓那幫臭老九看笑話。”
最后在一番討價還價的博弈下,丁勇勉為其難接受了副手的命運。
“對了,柱子這次發貨還給捎過來兩臺游戲機,老丁你號稱心靈手巧,看能不能玩的轉,反正昨天我跟兄弟們捯飭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玩。”
老丁被孫德才慫恿著擺弄了半天,跟他們昨天一個糗樣,搞不明白怎么玩,心理一下平衡多了。
“柱子不是送何阿姨回來嘛,昨天就到了吧,把他喊過來,這小子現在在南方威風慣了,都不把兩個老大哥放在眼里了,回家也不知道來看看咱們。”
“那小子快兩年沒回過家,他爹娘整天嚷嚷著再不回來就不認他這個兒子了,估計這會兒正討好老兩口呢,等他應付完家里,自然就過來了。”
“剛子要是回來就好了,他肯定也會玩兒。”
“嘿嘿,我聽柱子說了,他這個大舅哥被老娘訓的跟孫子一樣,生怕之前的事兒還沒銷,回京城就走不了了,短時間內他娘是不會放人的。”
提起這個,丁勇就忍不住感覺脊背發涼,前年那時候,他比起剛子娘也好不到哪兒去,也是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一不小心也被抓上車,然后再也回不來。
每每想到這里,丁勇都會慶幸當初遇到徐建軍這個能人,至于見面那一頓痛打,現在看來根本不算什么,就是打他再狠一點,也能夠接受。
因為按照既定軌跡走下去,他老丁大概率也會跟那些混子一樣,渾渾噩噩討生活,莫名其妙被送去見太奶。
其實不用他們等太久,當天柱子就提了兩瓶酒到秀水街倉庫,認真算起來,柱子目前在深市那邊負責的東西,比起曾經的老大哥孫德才都重要。
但柱子不敢有絲毫的自滿情緒,今天過來就已經做好一醉方休的打算。
結果酒沒喝上,他先把一眾兄弟拉過去教如何玩那兩臺大游戲機。
等柱子帶他們學會如何投幣,如何發招,還有過關的注意事項,接下來就是一幫大男孩兒們的歡樂時光,排著隊感受游戲帶來的樂趣。
他們這些人雖然沒有正經工作,但收入一點不低,這兩年大家觀念也轉變了,不再對編制有那種病態的追逐,所以日子過的都挺滋潤,過年喝的酩酊大醉是家常便飯,剛剛脫離苦海,自然沒有誰熱衷組織酒局。
相反對這種新事物展示出極大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