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代未遂的案件,其實可操作空間很大,甚至個別地方延用民不舉,官不究的立場。
但胡建平一幫人剛好遇到徐建軍立威定規矩的階段,活該他們倒霉,徐建軍把涉案金額提到離譜的高度,還是按照入室搶劫報的案。
自己媳婦兒就是研究刑法的,最開始廖蕓備課的時候,可是沒少受到徐建軍的騷擾,所以關于這方面的尺度,他比一般公檢法人員都要熟悉。
而且徐建軍也從來不提倡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老好人做派,既然敢打歪主意,就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承擔后果。
甚至拔出蘿卜帶出泥,就連胡建平那個不知情的小舅子,徐建軍都找人暗戳戳地把他挖了個底朝天,跟他姐夫前后腳進號子團聚去了。
早期的古董倒賣,沒有幾個是完全干凈的,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干個萬元戶,口號就是這時候喊出來的。
只要抽絲剝繭地仔細探查,就很少有落空的。
除非是秦志遠那種完全吃技術飯的,或者徐建軍這樣,家里現金多的盛不下,花錢就是為了沖抵貨幣貶值風險的。
“當初這些東西堆在后院兒,跟雜物差不多,現在這么分門別類擺好,還真的有些賞心悅目,姐,這些都是古董嗎?”
廖荃在京城上學也快兩年了,已經熟悉了城里的生活節奏,寒假回家剛開始那幾天,哪哪都好,有疼自己的奶奶,有寵自己的父母,還有跟仆人一樣可以隨意使喚的弟弟。
不過這種新鮮勁兒沒維持多久,廖荃就開始懷念起跟自己一起努力的同學,教自己穿衣打扮的姐姐,還有歪理不少,但總能自圓其說的姐夫。
于是以學習為借口,早早地讓徐建軍派車把她接了過來。
“也不全是,這里面的字畫,有很多都是當代畫匠的作品,你看這副,就是李可然的,不過他的畫作也很厲害,已經能跟一些著名畫家相提并論了,你大伯就特別喜歡他畫的牛。”
“我大伯喜歡,那姐夫還不立馬送過去巴結老丈人?”
“他送過啊,你大伯還拿著他送的畫在學校里跟老同事顯擺,結果差點失竊,之后就再也不敢那么高調了。”
其實主要原因,是廖蕓在港島的時候,聽說過這方面的行情價,被嚇的不輕,生怕老爸不清楚狀況,惹出什么麻煩。
反正在廖蕓眼里,徐建軍可比自己老爸靠譜多了,廖荃之所以說這些東西在家的時候像雜物,主要原因就是徐建軍真把這些東西當雜物看待的。
除了討好老丈人給他翻出些字畫欣賞觀摩,廖蕓還從來沒見過徐建軍在外人跟前顯擺這些收藏。
“那這么多東西集中在這里,就不怕被人惦記了?”
“年前剛逮住一批人,你別看這里平平常常的,聽你姐夫說,剛剛咱們坐的電梯,都是要經過驗證的,不然啟動不了。還有門窗都是加強過的,還有警報器。”
廖蕓說完又朝樓下指了指補充道。
“剛剛那個憨憨的大壯,別看他人畜無害的樣子,力氣可大了,三四個人他分分鐘就給解決了,有兩個還被打斷了腿。”
“就他?”
不怪廖荃不信,剛剛徐萊在下面逗狗玩兒,那個大壯恨不得趴在地上護著,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生怕嚇到小朋友。
主要是柳大壯見識過那兩只狗咬人時候的兇猛勁兒,他是真怕萬一傷著徐建軍家小公主。
大壯雖然沒什么心眼,但誰對他好還是能分清楚的。
遇見徐建軍之前,他們母子倆吃不飽穿不暖,住的房子都是千瘡百孔,冬天得弄一床茅草墊著,才不至于凍死。
跟著徐建軍討生活之后,不光蓋了三間磚瓦房,老娘身上的病也給治的七七八八。
八三年因為曾經傷過人,徐建軍怕他被清算,安排柳大壯跟著柱子去南方,不管是最開始的制衣廠,還是后來的宏達,他也都是被擺在受人尊敬的職位上。
在這些人身上,柳大壯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關懷和照顧,所以在他心里,就算是自己傷著,也要完成交代給他的任務。
“大壯,不用緊張,小黑就是我家大黃的種,之前就養在老秦家,沒少竄到我們院里蹭飯,它認識小萊萊,不會傷她。”
聽了徐建軍的話,柳大壯依然不放心地站在旁邊,不過見小丫頭薅小黑耳朵,它依然是低眉順眼搖尾巴,總算放下心來。
“阿姨,之前大壯在南方那個對象,分開之后發現自己懷孕,她本來是打算去醫院打掉的,被柱子攔了下來,我想聽聽您的看法?”
對象是柳大壯的,差點被打掉的孩子也是他的,徐建軍不找他商量,卻跟他娘掰扯,這種行為貌似不合理,但柳大壯像個沒事人一樣,注意力全在照顧小萊萊方面,仿佛這事真就跟他沒關系。
大壯老娘沉吟半晌,才說出自己想法。
“我聽大壯說了,人家姑娘不愿意跟著回來,當初和他好,也是看他當什么保安隊長威風,強扭的瓜不甜,還是不耽誤人家了。”
“我看大壯挺喜歡小孩子的,要不要讓那個湘南妹子把孩子生下來?畢竟是一個小生命。”
大壯老娘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又迅速暗淡下來,她身體情況不太樂觀,有這種抱孫子的機會,自然是喜出望外,但也得別人愿意成全才行。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一輩子,吃過的虧,受過的苦,不計其數,老婆子可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家孩子能優秀到讓人舍棄那么多。
“我們當然樂意,可人家女方未必同意,畢竟名不正言不順,還牽涉到女孩子將來找人家的障礙。”
這個時候南方打工的還沒形成規模,那種臨時夫妻的現象還不存在,大多數都還是安守本分,就算是處對象,也是沖著結婚的方向努力的。
既然已經因為大壯的離去結束了那層關系,撇的一干二凈才是最優選擇。
“現在關鍵是看您態度,如果愿意要這個孩子,我安排人做那個姑娘思想工作,具體的就不用您費心了。”
從對方主動找柱子談打胎費用這點,就知道那姑娘原則不強,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她那兒是真的管用。
大壯老娘聽了也很干脆,直接噗通一下跪在徐建軍面前。
“要是能保住那個孩子,我老太婆走之前能看一眼,此生也算無憾了,謝謝你。”
徐建軍趕忙去扶,并且示意大壯幫忙,結果柳大壯的做法是,緊隨老娘也跪在那里,把徐建軍整的有些哭笑不得。
“大娘,折煞我了,您要是再不起來,這事兒我就不管了。”
好說歹說才把這對母子從地上拉了起來,他們鬧這一出兒,把一直追著狗狗的小萊萊的吸引力也給拉到這邊。
穿著厚厚的棉衣,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樣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等小萊萊撲到徐建軍腿邊,他順手抱起自己寶貝閨女。
“大娘您要是不放心兒子,平時也可以住這邊,就大壯自己鼓搗那些吃的,我看小黑都有些不稀罕。”
“這里建的那么好,我是怕把弄臟了,既然您不嫌棄,老太婆我做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安頓好柳大壯他們,徐建軍抱著小萊萊到樓上找廖蕓姐妹倆。
徐萊正處于看什么都想探索一番的階段,掙脫爸爸懷抱,像一匹脫韁的小野馬,在光滑的地盤上奔跑。
不過每次她想下手的時候,總是被老父親給抱走,接二連三被打擾興致,徐萊也被惹惱了,趴在徐建軍懷中用哭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很快就把廖蕓姐妹倆給招來。
“哎喲,是誰惹我們小萊萊了,告訴我,媽媽幫你揍他。”
小萊萊竟然像是聽懂了廖蕓的話,停止哭泣,然后用她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抱著她的徐建軍。
逗的廖蕓姐妹倆笑彎了腰。
廖蕓象征性地在徐建軍胳膊上錘了兩拳,徐萊頓時眉開眼笑。
“姐夫,你到底怎么惹她了?看把我們小公主給氣的。”
“一會兒要抓那個瓷器,一會兒要撕墻上的畫,如果任她自由活動,估計這里一半的東西都要遭殃,好了,這里不是小朋友能玩的地方,你們看也看過了,該走了,再晚到老廖那兒就混不到飯吃了。”
目送徐建軍一家離開,柳大壯把大門關上,然后把老娘請到他平常住的小屋里,這里床鋪整潔,家具一應俱全,最關鍵的是還給配了臺電視機。
這是柳大壯的快樂源泉。
“娘,濟公還在播,咱們一起看。”
“你自己看吧,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見兒子盯著電視機屏幕,不能自拔的樣子,老太太忍不住訓斥道。
“人家徐老板對咱們不薄,就交給你這么點事兒,可千萬別搞砸了,看電視消遣也行,但也不能忘了自己該干的事兒。”
“娘,小黑跟賽虎可厲害了,只要是生人靠近這里,它們就會叫著提醒我,它們鼻子耳朵可比我強多了。”
相較于心思難測的人,柳大壯其實更喜歡跟狗打交道,特別是年前那次并肩作戰之后,他對這兩只狗更是喜歡的不得了。
吃飯都是同等待遇,就是自己做的飯實在欠點火候,兩個狗兄弟好像不太愛吃。
看著沒心沒肺的兒子,老太太都不知道該為他擔心,還是該為他慶幸了。
也難怪那個湘南姑娘不愿意把自己后半輩子賭在他身上,不過在京城,想找個踏實過日子的正經姑娘,只會更難,希望自己能多撐幾年吧。
就這么被老娘擔心未來生活不能自理的憨厚家伙,在外人看來卻是妥妥的天煞星轉世。
關于胡建平的處理已經在對面派出所傳開,而且據可靠消息,這次他們老所長也受到連累,退居二線。
那天晚上的具體情況,對于他們這些內部人士來說,現在也已經不是秘密,柳大壯以一敵四,甚至連皮毛都沒傷到,最后更是把老胡嚇的落荒而逃。
這種戰績,在這些年輕公安當中已經封神,所以每次柳大壯從他們派出所路過,都能引起騷動。
“那家伙長得人高馬大,有那樣的力氣情有可原,不過老胡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上了,他動歪心思,也不提前調查調查。”
“怎么,你還同情他啊?放著體面的工作不好好珍惜,天天琢磨那些邪門歪道,落到今天的結局是早晚的事兒。”
“其實最慘的還不是老胡,那兩個至今還在醫院躺著的才是倒霉透頂,聽說他們家屬已經去老胡婆娘家鬧過了,怎么調解都沒用。”
“被人當槍使,什么好處沒撈到,反而落了個終生殘疾,說不定還要進去蹲幾年,換成誰都不答應,所長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你且看著吧,這種破事兒,可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所長要是真退了,新來的就要面臨巨大考驗了。”
“對面到底是什么來頭啊?”
“別打聽了,反正是咱們惹不起的那種。”
把經濟建設放到第一位,在這樣的政策引導下,的確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讓沉寂許久的經濟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但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民眾的浮躁情緒蔓延。
在這個風起云涌的時代浪潮下,敢打敢拼確實造就了一批弄潮兒,但被拍死在沙灘上的也不少。
其實等到若干年后,也許你會發現,按部就班,生活未必就過的差了。
以京城這些普通人為例,坐享其成,也許比那些瞎折騰的結局更好。
京城在未來很多年,經歷亞運大改造,奧運換新顏,房價突飛猛進,經濟翻了無數倍,若干年后,光他們看現在不上的蝸居,還有不起眼的京城身份,都是無數人高不可攀的存在。
那些耐不住寂寞,又沒有能力把握住機會的,才是最先被時代拋棄的一批人。
金字塔頂尖的位置,誰見識過都迷糊,但為了向上爬,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跌落泥潭當肥料,就怪不得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