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蘇明玉的話,如同一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湖面,瞬間在會議室里掀起了軒然大波!
所有高管,包括蒙志遠,臉上都露出了極度震驚和錯愕的表情。孫副總先是驚訝,隨即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精光,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扯動,這突如其來的“親屬關系”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攻擊彈藥!
“什么?這位注冊會計師是明總的嫂子?”
“這……這怎么可能?事先怎么沒人說明?”
“回避原則!這絕對是重大瑕疵!”
“事務所怎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低聲的驚呼和議論像潮水般涌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麗和蘇明玉身上,驚疑、審視、玩味、興奮……種種情緒在會議室里交織碰撞。
蒙志遠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看向審計團隊的帶隊合伙人,朱麗的上級,眼神銳利如刀的喝問道:
“王所長,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貴所派出的項目負責人,竟然與被審計對象的關鍵高管有如此密切的親屬關系?你們的事前背景調查是怎么做的?!”
那位王所長顯然也懵了,額頭上瞬間冒汗,他慌忙看向朱麗,又看看蘇明玉,張著嘴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他接項目時只知道眾誠的明總,哪里知道這位“明總”姓蘇,更不知道她和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將朱麗是這種關系!
朱麗站在原地,承受著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她臉上職業化的平靜終于被打破,泛起一絲因突發指控和全場聚焦而產生的紅暈,但眼神卻并未慌亂。她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就在這時,會議室厚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無聲地推開了。
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閑庭信步般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葉晨。
他穿著一身質感上乘的深色西裝,臉上帶著一種平靜到近乎漠然的神情,仿佛眼前這劍拔弩張、一片嘩然的場面與他毫無關系。
他的目光輕輕掃過驚愕的眾人,在面色鐵青的蘇明玉和強自鎮定的朱麗身上略微停頓,最后落在了主位上臉色變幻不定的蒙志遠臉上。
緊接著,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助理緊隨葉晨身后步入,他手中拿著一份文件夾,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驟然安靜下來的會議室:
“蒙總,各位董事。打擾了。這位是蘇明成先生,同時也是剛剛公示的眾誠第二大股東,全權代表‘晨星資本’,列席本次會議。”
“晨星資本”四個字,如同另一記無聲的驚雷,炸響在每個人心頭。
蘇明玉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比剛才揭露朱麗身份時更甚百倍!她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刻,仿佛都變成了可笑又脆弱的紙糊堡壘。
葉晨對滿室的震驚視若無睹,他徑自走到留給“重要列席者”的空位——恰好就在蒙志遠左手邊,與蘇明玉斜對面——從容坐下。
然后,他才仿佛剛注意到現場的僵局,抬眼看向仍在漩渦中心的朱麗和蘇明玉,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足以讓蘇明玉血液凍結的弧度,緩聲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看來我好像來得正是時候?關于審計獨立性的問題,確實很重要。不如,我們先把這個程序性問題理清楚?”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汗如雨下的會計師事務所王所長臉上。
葉晨的出現,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澆下冰水,瞬間凝固了會議室里所有的嘈雜與驚愕。空氣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一種近乎真空的壓迫感。
“晨星資本”……蘇明成……
蒙志遠死死盯著那個從容落座的年輕身影,大腦有瞬間的空白。那個神秘的、在二級市場悄然吸納了眾誠6.3%股份,始終未曾露面的第二大股東,竟然是蘇明成?是那個被他視為螻蟻、曾用一份工作就能輕易拿捏的蘇家老二?!
一股荒謬絕倫又帶著徹骨寒意的感覺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將目光掃向長桌另一側的孫副總等人。
孫副總端著茶杯,正慢條斯理地吹著浮沫,察覺到蒙志遠的目光,他抬起頭,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反而露出一絲早已了然、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微妙表情。
他身邊幾位元老派骨干,反應如出一轍——驚訝是有的,但那驚訝浮于表面,底下是掩藏不住的知情與隔岸觀火的從容。
他們早就知道!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蒙志遠的心口。他以為的董事會內部博弈,他以為的對少壯派的清洗……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像一個被蒙在鼓里的棋手,而真正的棋局,早已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第二大股東”和內部早有異心的老臣們,聯手推向了另一個維度!
巨大的背叛感和失控感轟然襲來,讓他眼前猛地一黑,呼吸驟然急促,手指無意識地摳緊了桌沿。
而此刻,風暴的中心,葉晨仿佛對這一切渾然不覺,或者說,毫不在意。他落座后,目光平靜地轉向仍在漩渦中心的朱麗和蘇明玉,以及那位汗流浹背的王所長。
“程序性問題,確實需要先理清楚。”
葉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得不回到最初的爭議上:
“王所長,貴所承接本次審計業務前,是否知曉朱麗女士與蘇明玉總經理之間的親屬關系?風控部門對此是如何評估的?”
王所長有些慌亂的擦著汗,語無倫次的回道:
“這個……蘇先生,蒙總,我們、我們事先確實不知情!‘明總’是業內通稱,背景調查時未發現……”
“不知情,不能成為失職的理由。”
葉晨打斷他,語氣依舊平穩,卻字字如釘:
“根據《中國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守則》第X條,以及《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辦法》的相關精神,涉及可能影響獨立性的密切關系,必須事前聲明并采取回避措施。
貴所出現如此重大的疏漏,已不僅關乎單一項目的合規性,更觸及事務所本身的專業聲譽和底線。”
葉晨沒有看蘇明玉,但每一句話都像精準的手術刀,剝開她試圖用來攻擊朱麗的“程序正義”外衣,反過來將矛頭對準了事務所的失職。
他不是在為朱麗辯解,而是以更高的規則和標準,重新定義了問題的性質——這不是“親屬該不該審”的倫理爭議,而是“專業機構為何失察”的嚴重事故。
蘇明玉臉色煞白,她沒想到葉晨會從這個角度切入,輕描淡寫地就將她發起的“道德指控”,扭轉為對第三方的“專業問責”。她張了張嘴,還想強調親屬回避的核心,但葉晨沒給她機會。
他的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蘇明玉臉上,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嘲諷,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淡漠和審視:
“蘇總提出的顧慮,從個人感受上可以理解。但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程序本身是否嚴謹,而非猜測當事人的主觀意圖。”
他微微轉向蒙志遠和全體與會者,語氣加重:
“為了徹底消除任何可能的疑慮,確保本次審計對全體股東、尤其是對剛剛經歷上市、需要以最高標準取信于市場的眾誠集團絕對公平,我建議——”
他頓了頓,清晰地說道:
“第一,朱麗女士及與其有直接匯報關系的審計團隊成員,立即整體回避本項目。這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無需討論。”
“第二,由審計事務所立即另行指派全新的、具備同等資質的團隊,重新進場。由此產生的額外時間與費用成本,應由對背景調查失職負主要責任的事務所承擔。”
“第三,在新的審計團隊出具報告前,本次會議涉及原審計方案的所有討論暫緩。當務之急,是糾正程序錯誤,而非在錯誤的基礎上繼續。”
他環視一周,最后看向面色慘淡的王所長:
“王所長,對于以上建議,貴所能否立刻執行?如果貴所內部無法快速協調,眾誠作為客戶,保留依據合同追究貴所違約責任,并即刻更換審計機構的權利。”
葉晨的話,邏輯嚴密,步步為營。他完全跳出了蘇明玉設定的“家庭倫理”戰場,直接將問題拔高到公司治理、股東權益、市場信心的層面。
他不僅“維護”了朱麗(以要求其回避的方式,恰恰彰顯了規則的嚴肅性),更以一種無可挑剔的、甚至更為嚴苛的專業姿態,反手將了蘇明玉和一眾想看熱鬧的人一軍——你們質疑獨立性?好,我比你們更堅持原則,代價由失職者承擔。
蘇明玉僵在原地,她發現自己精心投出的矛,非但沒有刺中目標,反而被對方輕易接過,化作更沉重的石頭,砸回了她自己和失職的事務所頭上。她感覺自己像個拙劣的演員,在對方早已寫好的劇本里徒勞掙扎。
而真正致命的打擊,來自于她最熟悉的陣營。
“葉先生提議非常妥當!”
孫副總第一個出聲附和,語氣甚至帶著一絲贊賞:
“上市公司的審計,容不得半點瑕疵。回避、換人、厘清責任,正該如此!我們董事會完全支持。”
他周圍的元老派紛紛點頭稱是,態度轉變之快,與剛才看蒙志遠笑話時的戲謔如出一轍。
他們根本不是支持葉晨,他們是在利用葉晨的“刀”,更干凈利落地斬斷蒙志遠可能通過原審計團隊施加影響,躲過這次審核的任何可能性。
同時將“審計風波”的責任巧妙地引向事務所失職和……提出問題的蘇明玉。他們樂見葉晨這個“野蠻人”攪局,樂見蒙志遠權威掃地。
蒙志遠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看著葉晨不動聲色的掌控全場,看著孫副總等人迫不及待的附和與背叛,看著蘇明玉失魂落魄的僵立,再想到自己竟被這個曾經的“小人物”暗中收購了如此多股份而渾然不覺……
眾誠,他的眾誠,從里到外,從董事會到管理層,仿佛一夜之間變得如此陌生,如此失控。
急火攻心,氣血逆行。他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狂跳,胸口一陣劇烈的絞痛與窒息感傳來,眼前最后看到的,是葉晨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和孫副總那令人作嘔的、勝利在望的微笑。
“呃……”他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含糊的悶響,想伸手抓住什么,手臂卻沉重得不聽使喚。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身子一歪,直接從寬大的座椅上滑落,重重地癱倒在昂貴的地毯上,不省人事。
“蒙總!”
“董事長!”
“快叫救護車!”
會議室瞬間陷入真正的、兵荒馬亂的恐慌。葉晨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混亂的現場,對身旁的助理低語了一句什么,助理立刻起身去協調。
他的目光掠過地上昏迷的蒙志遠,又看了看面無人色的蘇明玉,最后與孫副總交換了一個短暫、復雜、心照不宣的眼神。
權力的棋局,以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驟然進入了下一個回合。而倒下的國王,或許再也無法回到他原來的王座。
葉晨對會議室里因蒙志遠突然昏厥而引發的混亂視若無睹。救護車的鳴笛、高管的驚呼、孫副總等人假惺惺的關切簇擁……這一切喧囂的背景中,他的目光只落在一個人身上——他的妻子,朱麗。
朱麗還站在原地,臉色因方才的指控和眼前的驟變而有些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攥著平板電腦的邊緣,指節用力到發白。
她看著倒下的蒙志遠,眼神里有職業性的關切,但更多的是一種身處風暴眼的茫然和孤立無援的緊繃。直到一只溫暖而堅定的手,輕輕覆上她冰涼的手背,將她緊握的手指包裹、分開,然后牢牢握住。
她抬起頭,撞進丈夫平靜無波卻深邃如潭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慌亂,沒有戲謔,只有一種“我在這里”的沉穩定力。
這股力量透過相握的手掌無聲地傳遞過來,瞬間穩住了她有些發飄的心神。
葉晨牽著她的手,沒有理會正在被小心翼翼抬上擔架的蒙志遠,甚至沒有多看臉色慘白如鬼的蘇明玉一眼。
他轉過身,面向會議室里剩余那些驚魂未定、表情各異的高管、董事以及審計事務所的人,聲音清晰、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禮節性,朗聲開口:
“抱歉,看來需要先處理一點緊急狀況。不過,在各位離開或繼續之前,請允許我占用一點時間,正式做個介紹。”
他略微舉起與朱麗相握的手,動作自然而不容忽視:
“這位,朱麗女士。她不僅是本次審計事務所的原定項目負責人,是擁有專業資質的注冊會計師。同時——”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全場,尤其是在孫副總等人臉上停留了一瞬,最終精準地落回渾身僵硬、死死瞪著他的蘇明玉身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她也是我的合法妻子。也就是蘇明玉蘇總口中那位,她‘不成器的二哥’,蘇明成的妻子。”
“嗡——”
盡管已有猜測,但這話由葉晨親口、以如此正式的方式在眾誠最高級別的會議上說出,沖擊力依然巨大。所有人的目光在葉晨、朱麗和蘇明玉之間來回逡巡,表情精彩紛呈。
葉晨仿佛沒看到這些反應,他牽著朱麗的手沒有松開,反而微微用力,讓她更靠近自己一些,形成一個并肩面對全場的姿態。
然后,他才將目光重新投向蘇明玉,語氣依舊平穩,但里面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明玉?呵呵。在外人面前,連自己的姓都自作主張的給摘了,這時候倒想起自己是蘇家人了。”
葉晨甚至連“蘇總”都懶得叫了,直接冷冰冰的說道:
“你今天這一出,倒是讓我開了眼界。自己經手的業務正面臨公司內外最嚴格的審視,屁股底下的賬目干凈不干凈,恐怕連你自己心里都在打鼓吧?”
他微微搖頭,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嘲諷:
“這種時候,你不想著如何確保程序嚴謹、配合審查以證清白,第一反應居然是急不可耐地跳出來,試圖用‘親屬關系’這種名頭,先把水攪渾,把臟水潑向你二嫂?想把專業問題扯進家庭恩怨的爛泥塘里,好讓自己脫身?”
他向前邁了半步,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清晰地傳遞到蘇明玉耳中,也傳到在場每一個豎起耳朵的人耳中:
“看來,我之前給你的那些教訓——關于做人,關于做事,關于別把算盤打得太精——你還是沒記住。還是覺得,靠著點小聰明和不顧吃相的手段,就能像以前一樣,把別人都當傻子?”
蘇明玉嘴唇劇烈顫抖,想反駁,想尖叫,想撕碎葉晨那副從容淡定的面具,但巨大的羞辱、恐慌和方才蒙志遠倒下帶來的沖擊,讓她喉嚨像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只能死死盯著葉晨,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源于絕對實力碾壓的恐懼。
葉晨看著她這副模樣,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他不再看她,而是重新面向全體與會者,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卻字字千鈞:
“不過,沒關系了。”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正式通報一下:基于‘晨星資本’所持有的眾誠集團股份,以及我與部分董事已達成的共識,我將依法行使股東權利,并可能在適當的時機,尋求進入董事會。”
“也就是說——”
他再次看向蘇明玉,這次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宣告:
“以后,咱們就是一個公司的了,明玉。”
“工作上、業務上、甚至……賬目上,接觸的機會還很多。我這個做兄長的,”他刻意加重了“兄長”兩個字,充滿反諷,“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可以好好地、手把手地,再教教你。”
“教你什么叫規矩,什么叫底線,什么叫——”
他停頓了一下,用只有蘇明玉能完全聽懂的寒意,補上了最后一句話:
“代價。”
說完,他不再理會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和眾人精彩絕倫的臉色,輕輕攬住朱麗的肩膀,低聲道:“我們走。”
朱麗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對他點了點頭,沒有去看任何人,尤其是沒有看蘇明玉。
她收起自己的平板和文件,與葉晨并肩,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從容而穩定地走出了這片剛剛經歷了董事長昏厥、權力更迭預演、以及一場公開“家庭倫理”碾軋的混亂戰場。
門外,是眾誠集團光潔如鏡的走廊。門內,是一個時代的倉促落幕,和另一個時代血腥而冷靜的開端。
而蘇明玉,被獨自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靜與無形的審判目光中,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腳下的立足之地,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