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想法一旦受到某種牽引冒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傅硯璟的清醒理智全然不見了,此時倉皇得模樣像是一只迷路的雛鳥,在原地徘徊不止,始終找不到方向的突破。
調查她行蹤的下屬說,她一個人在港明大橋站了兩個小時。
那里距離維港坐地鐵需要一個半小時。
但距離溪山公館,卻只有三公里。
她在港明大橋站了那么久,會在想什么呢?
是會想起他們漫步于此,他的手臂攬過她雙肩——
還是那年元旦,他失約的煙花。
傅硯璟步伐越來越快。
直到他站在港明大橋上,風里早已沒了溫今也的味道。
就好像以后這座城市,都不會再有溫今也的身影。
有人在身后喊住他,“先生,先生,拍個照片嗎?我是新手街拍,看您氣質很好。”
他失魂落魄的,拒絕的語調很淡,“不了。”
攝影師不甘放棄。
他這是走了什么狗屎運,今晚遇到的全是俊男靚女。
“我技術很好的先生。”
說著還怕傅硯璟不信,從背包里找出幾張照片。
這些全是他拍了洗出來,但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照片。
少年一張張在傅硯璟面前展示,看到自己近期最得意的作品時,更是驕傲滿滿。
“還有這個,我今晚剛拍的。”
“我不需要。”傅硯璟興致闌珊地拒絕,目光隨意一掃,卻瞬間定格在那張照片上。
女人臉型流暢,眉眼柔和,風吹亂了她的發絲,與身后的夜景相互襯托,有著恰到好處的氛圍感。
她不知在看什么,眼底星光熠熠。
那樣充滿愛意的眼神,自他們分手后。
傅硯璟就再沒有見過了。
傅硯璟陷入了更大的痛苦之中,仿佛自己是一座被海水淹沒的孤島。
他顫抖著手接過溫今也的照片,垂頸無言。
*
溪山公館里,靜悄悄的,安靜到針落可聞。
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自從溫今也回江北之后。
會有傭人定期過來打掃,并不臟亂,也沒有灰塵。
但就是空洞到沒有一絲人氣。
傅硯璟站在這里,卻能很清晰的想起每一個有著溫今也忙碌身影的角落。
這里空曠的可怕。
就連裝修風格都是大片深色點綴零星的暗金,冷淡至極。
溫今也搬走后,有關她的一切收拾得干干凈凈,桌子上再也不見淡粉色的水杯。
傅硯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沒有一點煙火氣息的地方,又怎么會有他想要的答案。
或許他只是想在這里躲一躲,任由那些不舍泛濫,頹靡翻涌。
明天太陽升起,他還是要做回那個不近人情的集團繼承人的。
酒柜里的酒很久沒喝了,傅硯璟從消毒柜里拿出一只玻璃杯,倒滿。
一飲而盡。
又覺得這樣不怎么過癮。
他干脆拎著酒瓶,一步步往樓梯上走。
神使鬼差的,就走到了他們的臥室。
最里面的更衣間里依舊被填得很慢。
那幾年,傅硯璟在錢上,真沒虧待她。
各種季節限定高定的奢品服裝都在里面,卻沒怎么見她穿過。
最終她也沒帶走。
可是家里很多不起眼的亞克力盒子卻都不見了,那些才是她最在意的東西。
手機里,下屬發來短信。
告訴他溫今也和孟清河已經買好了當晚的機票,此時正往機場趕著。
直到看到這條消息,傅硯璟終于恍然大悟:
他以為她泛泛可陳,不過是自己人生中的淺淡一筆。
但傅硯璟目光為她停留過,或許只是因為她出現在了自己人生中想倦怠的段落,后來才發現她是生僻字。
等他想為溫今也翻閱字典時,已經晚了。
漆黑的房間,手機屏幕是唯一的光線。
傅硯璟忽然頹靡地靠著墻,高大的身影緩緩往下劃。
直到整個人都坐在了地上。
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在手機屏幕上,一度模糊了視線。
他以為自己冷心冷肺,沒什么能引得他巨大的情緒波動。
從未預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哭得這么慘。
手中的酒瓶幾乎握不住,自手中脫落,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滾到了床底下。
傅硯璟彎身去找夠,手機后置燈光掃過床下的那一刻,一張一寸照片卻映入了眼簾。
那是他高中時的照片。
這張連他自己都沒有的照片,卻能出現在這里。
他骨節泛白,指腹拂去上面的積塵,猶如撥開遮住記憶光線的烏云。
照片背后一道清淺的字跡浮現在眼前。
【愿重逢】
傅硯璟腦海中恍惚閃過江北一中下課鈴的聲響。
那個出現在照片最角落,穿著藍白色校服,緊緊攥著長袖的女孩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
緊接著是那本書里掉落的紙條。
紙條上字字句句,上面寫得喜歡的人是周集琛。
可那上面的字跡,跟眼前的字跡,全然不同。
傅硯璟瞳孔驟縮。
*
落地江北的第五天,溫今也又搬了一次家。
房子是安瑜爸媽給她找的。
在老城區邊緣,清槐街。
有點偏僻,清煙冷火,不過交通還行。
老舊的商業區,房子在這棟小樓的第二層,樓下是一家花店。
花店老板是個離異的中年女人,帶著一個九歲,但智商卻停留在四五歲的男孩。
整棟小樓都是她的資產,住在溫今也家樓上,也是溫今也的房東。
人很熱情。
溫今也搬進來前,特地翻新過裝修。
雖然小樓老舊,但卻不荒涼,四周綠化很好,繁枝密葉下,溫暖愜意。
里面的各種設施一應俱全。
雖然不比市中心的繁華喧囂,但卻有著獨一份的寧靜祥和。
溫今也搬家沒叫任何人幫忙,一輛大型貨拉拉車,一趟搞定。
安瑜到的時候,溫今也已經把樓下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看著她嬌小身子扛著紙箱子費勁吧啦的樣子,安瑜下車直奔溫今也而去。
“我來吧,別被箱子壓倒你。”
然而她不僅低估了溫今也的力氣,還低估了箱子的重量。
甫一接過來,安瑜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憋紅了臉:“你里面裝的核武器啊。”
溫今也無奈,“還是我來吧。”
安瑜莫名從她慈愛含笑的眼睛里感覺自己被看扁了。
她咬牙,“區區一個紙箱子。”
話音剛落,因為被箱子遮擋住了視線,安瑜上臺階的時候差點踩空。
身子一個搖晃,整個箱子脫手,順著樓梯咕嚕嚕滾落,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溫今也:“你確定你是來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