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冰冷,貓著腰,無聲無息摸進了村子。
村子里多是泥沙鋪成的地面,一條主道鋪著碎石,但現在無法是沙地還是石路,都被一片黑褐色的血痂糊起來。
腳踩上去黏膩打滑,再抬起腳,鞋底下都能拉出絲來。
路兩旁的土坯房大多塌了半邊,破損的窗欞上掛著半截腸子,粉紅的腸壁上還沾著草屑,被風一吹,像幡旗似的晃悠。
有間屋子的門楣垮了下來,下面壓著一具婦人的尸體,她的肚子被生生剖開,內臟拖在地上,一直延伸到街心,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痕跡。
往前走了數十步,張唯的目光驟然一凝。
路邊的籬笆墻上,密密麻麻插著數十根削尖的竹樁,每根竹樁頂端都串著一顆人頭。
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眼球凸出;也有扎著雙丫髻的孩童;還有年輕的漢子,頭顱被劈成了兩半,腦漿順著竹樁往下淌,在地面積成一灘灰白的膿水。
這時旁邊一間沒塌的屋子門被風吹開,張唯看去。
屋內的土炕上,躺著三具疊在一起的尸體,都是些十來歲的孩子。
炕邊的矮桌上,擺著一個缺了口的陶碗,碗里盛著半碗渾濁的液體,飄著幾塊血淋淋的東西。
越往村中心走,慘狀越發駭人。
最后。
張唯摸到了村里的曬谷場。
這片空地上,堆著數十具村民的尸體。
尸體都給啃得見骨,一扇扇粘著肉絲的肋骨朝天打開著,成群結隊的蒼蠅在尸山上進出。
在那座尸山后面,坐著一道身影。
背對著張唯,但能夠看出,那是一個大漢。
他抓起一顆稚子的頭顱,把那事物當成酒杯,咕嚕咕嚕往下傾倒著暗紅色的血漿。
在谷場四周,散落著各種妖魔。
這些妖怪,三五成群,痛飲人血,飽嘗人肝。
不時發出一陣笑聲,仿佛正在享受著豐盛的宴席。
“報!”
有聲音響起,一只小妖跑進谷場,對那尸山上的大漢道。
“大王,二狗他們回來了。”
那大漢‘哦’了聲,轉過身來,讓張唯看清他的長相。
大漢面相猙獰,長著絡腮胡子,眼底泛著紅光,聲音低沉:“讓他們過來?!?p>很快,那兩只離開青鰲山的妖怪,便來到了谷場。
其中那只犬妖,跪在地上道:“稟報大王,這幾天我們二人尋遍了整個青鰲山,也未見著黑風大王的蹤影?!?p>“不過,倒是讓我們尋著一些兄弟的尸骸?!?p>“他們全讓人丟進了一條山溝里,我們兄弟倆費了老大的勁,才發現了這些東西?!?p>尸山上的大漢猛然站了起來:“這么說,黑風那廝,果然是折在這了?”
他猛地將手上的稚童頭顱擲到地上。
“廢物!”
“虧得山主對他另眼相看,非但讓他當個先鋒,還把那能夠拘魂的玉冊給了他。”
“他就這么死了,如何對得起山主的信任!”
大漢又看向那兩妖:“可有發現是何人所為?”
這次換那狼妖回話,這小妖簡潔道:“未曾?!?p>“不過.....”
狼妖抬起頭道:“小的一進山,就覺得那山不簡單?!?p>犬妖在旁邊也一個勁地點頭:“沒錯沒錯,那山是有靈性的?!?p>“小的認為,山上有神明。”
大漢濃眉一揚:“山神?”
他猛一點頭:“好?!?p>“明日我就親自進山,抓那山神問個明白!”
張唯聽在耳中,嘴角上揚,心中冷笑。
明天進山?
要讓你見到明天的太陽,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剛這么想時。
張唯心中一動,猛往左側看去。
就見那里一個泥甕里,鉆出一張白花花,略微透明的臉。
陰魂!
下一秒,這陰魂整個從泥甕里鉆了出來,指著張唯:“大王,這里有生人!”
張唯愣了下。
隨后一個旱地拔蔥,一下子飛到高空。
轟!
數道血色光芒,宛若巨爪,掠過剛才張唯所在的位置。
把那片地方撕出了幾道口子來。
人在半空,張唯看到,村子四處浮現一道道蒼白身影。
全是陰魂。
其中一只陰魂,正朝一間茅屋打量。
突然屋子窗口中有劍光一閃,那只陰魂就煙消云散。
屋子里還有別人?
便在這時,地上傳來一聲虎嘯,讓張唯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那曬谷場上。
便見尸山上的大漢,這時身體膨脹,表面皮膚撕裂,從里面擠出黃中夾黑的野獸毫毛。
片刻之后,一頭惡虎撐裂人皮,撕碎衣物,人立而起,朝著半空的張唯大吼。
“哪里來的鳥人,見到你血煞爺爺,也不跪下求饒!”
原來是頭虎妖。
如此說來,那些陰魂應該是‘虎倀’!
所謂虎倀,便是被虎食者所化的倀鬼。
它們葬身虎口,死后卻茫然不覺,非但不與虎為敵,反而助其作惡。
是以世間才有為虎作倀一說。
便如地狼生來就能夠土遁,虎妖也是如此,它們天生就能夠操控那些為自己所食之人的陰魂,讓這些陰魂淪為倀鬼為自己所用。
現在村子里這些倀鬼,從衣著上看大多數是平民百姓。
可能其中一部分,就是這條村子里的百姓。
可憐他們被虎妖吃了后,魂魄茫然不知,為虎作倀,當真可悲。
“我們大王問你話呢!”
“有膽量別放在天上,下來受死!”
地面上,小妖叫囂,氣焰囂張。
張唯哼了聲,身形一沉,落到了谷場上。
看向虎妖血煞。
“你家主子,也是妙真山主?”
血煞虎目兇光大作:“放肆,山主之名,是你叫的嗎?”
“來來來,趕緊自己滾過來,讓爺爺掏了你的心肝下酒?!?p>這頭虎妖,煞氣沖天,性子暴烈。
和那狼妖黑風完全是兩個路子。
張唯見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當下懶得再浪費時間,開口道:“想吃我?”
“那得看你有沒這個本事?!?p>血煞哈哈一笑,朝張唯一指:“小的們,殺了他?!?p>“心肝歸我,其它的你們分了吃!”
當即。
群魔亂舞。
一只只妖怪嚎叫著,奔跑著,沖向張唯。
此外,還有一只只倀鬼,它們張牙舞爪,打算把張唯撕碎,再獻給虎妖。
群妖環伺,張唯面不改色。
嘴動了動。
吐出兩個字。
“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