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
青鰲山東側,有一片竹林。
當緋色的月光灑到這片竹林時,林中隱約響起女子的抽泣聲。
月色西斜,照落在一株枯竹下時,一道白色的身影也隨之出現在月光里。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子,她懷抱著一個襁褓。
然而。
襁褓里卻沒有嬰兒。
空空如也。
抱著這個襁褓,女子哭得傷心欲絕,在竹林里漫無目的地游蕩。
邊走邊哭。
“兒啊.......”
“我的兒,你在哪里?”
“娘好想你。”
凄凄慘慘的抽泣聲,在竹林中四處響起。
聲音幽幽,隨著風聲在山間回蕩。
讓這片竹林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此地正是青鰲山的鳥妖,姑獲鳥的‘洞府’。
這種怨苦天道的妖物,是死去的產婦怨念附在飛鳥身上所化。
因此姑獲鳥會以其它雛鳥為子,且喜竊凡人小兒,帶回巢穴撫養。
但它們終究是妖物,會被凡人的血肉吸引,因此過不了多久,就會忍不住噬食幼兒。
然后又因悲痛和自責哭泣不已,可不久后便會重蹈覆轍,直到被斬妖人或‘夜郎’所殺,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不過。
青鰲山上的妖種,曾與朝廷有約。
只要它們在山上安份守已,‘踏夜司’就不會入山斬妖。
因此。
這片竹林里的姑獲鳥,都苦苦忍受著本能的沖動,除非有稚童誤入山中,否則不會下山竊取幼兒。
此刻。
那一身白衣的女子轉了個身,突然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草木中,一根根虛幻的青色木藤糾纏在一起,宛若長矛一般朝她捅了過來!
猝不及防下,這僅有一階的鳥妖,來不及現出原形,就給這些青色木藤貫穿了身體。
一下子。
她被木藤串了起來。
下一秒,木藤爆綻,如繁花怒放。
瞬間撕裂了鳥妖的身體,將女子撕成粉碎。
頓時。
血如雨下。
殘肢碎肉掉落滿地。
竹林里的哭聲突然消失。
隨后一個聲音在林深處響起:“放肆!”
“竟然敢在我的洞府殺人!”
木藤退縮。
有人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戴著烏紗小帽,穿著朱紅官袍。
冷笑道。
“一群鳥妖,也配稱人?”
“在你洞府斬妖又如何?”
“吾乃踏夜司掌旗,今天不過小懲大戒,先與你等打個招呼。”
“稍后我司‘搜山令’下來,必讓青鰲山血流成河,識相的趕緊離去。”
“否則,與朝廷作對,這就是下場!”
他指了指前方鳥尸,隨后發出一陣大笑,腳下藤木起伏,如水流淌。
帶著這人迅速遠去。
這時。
林內風聲呼嘯。
緋色的月光下,數道身影御風而來。
皆是美貌女子。
為首一女,袍色黑紫,飾白羽、繡金紋,雍容華貴。
落到地上后,看著同類的尸體,女子黛眉深鎖。
“大曜朝,踏夜司?”
“為何突然悔約........”
“哎,人族之言,終不可信。”
“便與那當年的負心漢一般........”
*
*
*
青鰲山風起云涌之際。
米縣。
張唯獨自來到城西客棧。
“張大......大俠,您來啦,這邊請。”店小二笑容滿面,把張唯請到一間上房,上茶之后又道,“幫主正在會客,我且去通傳一聲,您稍候。”
沒讓張唯等多久。
他剛喝了一口茶,蕭亦姝就來了。
“張大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你都好幾天沒來找我,想死我了都。”
麥膚美人依舊那副豪放作派,一上來就‘瘋言瘋語’,和大曜朝女子推崇的傳統禮俗完全是兩個路子。
張唯笑了笑,直接點明來意。
“匠人?”
聽說張唯要找能夠修復‘靈器’的匠人,蕭亦姝有些意外。
她道。
“行,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接著。
蕭亦姝眨了眨眼睛:“大人,我這剛好有個客人,想跟大人見一面,于是來找我想辦法。”
“您正好在這,這不是巧了嘛。”
“就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見他一見?”
張唯端起茶杯,隨口問道:“誰啊?”
蕭亦姝雙手捧著下巴,看著張唯:“陳紫山。”
“聚義堂的二當家。”
“馬嘯風出事的時候,他剛好在外面經商。”
“回來一聽,馬嘯風窩藏邪教妖人,天都塌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想和大人見一面,說是要跟您當面請罪。”
張唯喝了口茶:“請罪?”
“這倒是有意思。”
“把他喊過來吧。”
“蕭幫主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蕭亦姝被他捧得笑不攏嘴,滿心歡喜地離開。
過了片刻,就領了個人過來。
正是聚義堂的二當家,陳紫山。
張唯看去,這個中年人一臉富態,像城中員外,多過像幫派首領。
陳紫山一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然后在蕭亦姝驚訝的目光里,他用力給張唯磕了個響頭,然后才道。
“草民陳紫山,見過張大人!”
蕭亦姝都驚了。
不是。
就算人家是巡使,你用得著行如此大禮嗎?
她黑狼幫雖消息靈通,但終究是民間幫派,而且黑狼幫不像聚義堂、青衣門。
他們跟官府打交道的機會較少,也沒有閑錢孝敬那些官爺。
因此蕭亦姝尚不知道,張唯已經不是巡使,而是掌旗!
陳紫山卻是知道的。
一來聚義堂和官府關系密切,衙門,清衛署兩邊,時常都有拿銀兩打點。
再加上陳紫山有心打聽張唯的情況,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如今已經是米縣掌旗。
聚義堂和黑狼幫有生意往來。
今晚陳紫山來找蕭亦姝,一來是談生意,二來是想請蕭亦姝當中間人出面宴請張唯。
卻不料。
張唯竟然就在黑狼幫的客棧里!
更沒想到,蕭亦姝能夠安排自己與這位大人見面。
感激之余,陳紫山心里也在猜測這兩人的關系。
張唯這邊,他每次來找蕭亦姝,都是使裝出行。
為的就是掩飾自己身份。
如果換成其它人,他是絕不愿見。
但聚義堂的二當家,自然另當別論。
現在他是清衛署掌旗,負責米縣以及周邊地區的安全。
在這個位置上,要考慮的事情,自然比一個巡使來得多。
青衣門設局加害,所以被他除掉。
但聚義堂沒做什么,窩藏白教戒子也只是馬嘯風所為。
張唯自然不會特意去針對陳紫山。
相反,只要陳紫山沒有觸犯律法,張唯還會籠絡他。
畢竟有些事情,讓地方上的幫派去處理,會比較方便。
而且這些幫派,也可以充當清衛署的耳目。
這是他見陳紫山的真正原因,賣蕭亦姝的面子只是順帶的。
此時。
看著把姿態放得很低的中年人,張唯問道:“聽蕭幫主說,陳當家想見我,不知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