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夫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瞧他這記性，就說忘了點東西。
果不其然，竟然沒把藥拿過來。
“你等著，我這就去拿。”劉大夫走到門口，身形一頓，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村里人都在外面圍著，他一出去，鄉親們都會打探病情。
劉大夫略一沉吟，很快有了決斷：“這樣吧，讓傅斯年去藥堂拿藥，我先把情況和你說一下。”
“診治的及時，再加上人年輕，身體底子倒是沒有受到什么損傷。”
“約莫半個小時，她應該就會醒來，到時候讓她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孩子既然已經掉了，就不要再胡思亂想，當務之急是調理好身體，否則落下病根，不用我細說，你們應該也明白的，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傅母連連點頭，用袖子抹了把眼角：“你說的是，我一定給她好好補養身體……”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哽住，像是才想起什么，聲音低了下去。
“不知道藥錢多少？”
經歷了這番折騰，花費必然不少。
傅母暗暗攥緊拳頭，不管要花多少錢，哪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把明月的身體調理好。
她才這么年輕，還有大好的未來！
劉大夫掏出一張方子看了看，眉頭微蹙：“貴就貴在幾味藥材上，這些才是調理的關鍵，特別是老山參，最是補氣血，再加上年份足，價格不便宜。”
到嘴邊的話劉大夫又咽了下去，他把藥方往前遞了遞。
“你先拿著方子，真要是……要是手頭不方便，隨后再給也行。”
反正都在一個村子，他倒也不擔心傅母耍賴不認賬。
“劉大夫，謝謝你！”傅母說著就要彎腰鞠躬，“這筆錢我們一定會盡快還上的！”
劉大夫連忙伸手虛扶了一下，“先緊著孩子身體要緊。”
該囑咐的都叮囑了，藥方也開了，劉大夫自覺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
他提起藥箱朝傅母點了點頭，轉身朝院外走去。
“斯年。”傅母將手中那張薄薄的藥方遞過去：“這是藥方，一會你拿著去抓藥。”
她的聲音哽咽得厲害，遞方子的手微微發顫，那張輕飄飄的紙仿佛有千斤重。
傅斯年卻沒有立即去接，他攤開手掌，面無表情地問：“錢呢？”
這兩個字像冰錐般刺進傅母的心里，她整個人僵在原地，那張藥方在她顫抖的指間嘩嘩作響。
“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能先拿自己的錢墊著？媽，媽又不是不還。”傅母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這就是她養出來的好日兒子，連給他親妹妹花點錢都不愿意！
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硬生生掐斷。
以往兒子從不是這般計較的人，細想起來，自打入贅到姜家當贅婿，他才變得這般……這般算計！
“你爸身體不舒服，你小梅又成這個樣子，家里處處都要花錢，哪還有多余的錢？”傅母越說越心酸，最后那句話幾乎是哭著喊出來。
傅斯年依舊板著臉，語氣冷硬：“家里沒有，我身上也沒有，藥可以先抓，賬給你們記上。”
這話像是淬了冰，凍得傅母渾身一顫。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傅斯年，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斯年，你身上怎么會沒有？姜家姜婉是村里出了名的殺豬匠，她們家日子那么紅火，你身上哪會摸不出幾個錢來？”
她喘了口氣，像是終于抓住了一根稻草：“我聽人說，市水利局已經錄取你了，這好歹是份正經工作，一個月二十一塊錢的工資，雖然不算多，但在咱們這鄉下，緊著點也夠用了。”
見傅斯年仍不言語，傅母的語氣帶上了幾分理所應當：“眼下正是家里困難的時候，你把這錢拿出來應應急，難道不應該？”
傅斯年終于抬起眼，目光里凝著寒霜：“媽，市水利局安排的工作，我還沒正式報到，哪會現在就發錢？”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得傅母一時語塞。
但她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瞪大，“那……那姜婉呢？她殺豬賣肉這么多年，總該有些積蓄！”
“前些日子她還主張地里不種糧食改種藥材，買藥材總得要錢吧？這錢從哪里來？還不是她出？”
“你們既是夫妻，她的錢不就是你的錢？先拿出來救急怎么了？”傅母越說越在理，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傅斯年眼神銳利地望向她，罕見帶著穿透力：“我的彩禮三百塊全都交給家里，你們全都花完了？”
這話問得傅母心頭一顫，囂張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
正當傅斯年想要再問的時候，一墻之隔的里屋突然傳來傅望山虛弱的聲音。
“外面……情況怎么樣？”
傅母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的朝里屋走去，“人救過來了，劉大夫說喝兩副藥，好好養身體。”
她的聲音隨著腳步聲漸遠，帶著明顯的如釋重負。
傅斯年捏緊了手中那張薄薄的藥方，抬腳跟了上去。
“媽，我先去抓藥了，藥錢先記你們賬上。”
躺在床上的傅望山神情一怔，抬眸看了過去：“錢呢？”
他轉向傅母：“把錢給斯年，抓藥不帶錢怎么行？”
在傅望山的注視下，傅母不好再說什么，她僵硬地轉過身，從身上掏出一個布包，數了一塊錢遞了過去。
“抓兩副藥而已，這點錢夠了！”
傅斯年沒接，目光沉沉地掃過那張藥方：“沒看錯的話，方子上面頭一味就是野山參。”
“野山參價格昂貴，這點錢怕是不夠！”
“斯年說的對，哪有人去抓藥只帶一塊錢的？再添點，開點好藥，身體也能更快恢復好！”
在傅望山的催促下，傅母咬著牙，又從包里慢吞吞地數了十塊錢。
錢一到手，傅斯年二話不說，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傅母盯著傅斯年決絕的背影，一股邪火混著委屈直沖頭頂，忍不住對傅望山抱怨：“兒子大了，翅膀硬了，連給親妹妹抓藥的錢，都要跟爹娘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