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仗義執言的,是白琳再熟悉不過的孤絕峰大弟子,也是她曾經的大師兄。
對于這位曾經的大師兄、如今對她口誅筆伐的劍修,她心中竟沒有多少憤怒,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冰涼。
她竟然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從林初瑤出現的那一刻起,類似的場景,類似的指責,類似的顛倒黑白,她經歷的還少嗎?
甚至于同門的誤解,偏見,敵意,她也都習慣了。
真正讓她剛才覺得心口泛起尖銳疼痛的,是羅舟那欲言又止,最終選擇默默偏開視線的側臉。
不是別人。
是羅舟。
就是那一瞬間,白琳發現所有的一切其實還是沒有變化。
在她沾沾自喜自己不僅贏過了江臨天還擺脫了原來的師門時,她卻忽略了她現在的師門也在發生變化。
林初瑤救了她師父的兒子,從那時候起,她的師父就不會只是她的師父了。
他還欠著林初瑤人情。
無論她的師父是否偏向她這邊,在林初瑤和她之間,他都得去幫林初瑤。
她的師父已經為她守住了心頭血,為此林初瑤無法修煉。
而她呢,不僅擺脫了原本的宗門,還在御獸宗里一戰成名。
所以........無論誰去看,都會覺得林初瑤比她更需要關照。
道理白琳都懂,她并不是傻孩子,有時候不是她不懂,只是她不想懂。
現在,她站在這兒,聽見曾經的大師兄字字句句都在指責她的風光傷害了林初瑤時,她想著師父承諾過的可以依靠,下意識向羅舟看去。
而她看見的,是羅舟撇開的視線。
那個會用手撫摸著她的頭說,無論什么事都有師父擔著的人,此刻看向的位置,是林初瑤。
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寒意,不受控制地從白琳心底最深處涌起。
為什么,無論是在預言書中,還是現在,她為宗門而戰,拼盡全力贏得勝利都會成為一種罪過?
為何總是她需要退讓,需要體諒?
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刺在心上,痛苦不知以哪一處為起點便突然蔓延開來。
在白琳快要被情緒完全裹脅時,她指間那枚江臨天送給她的那枚裝著魔族的戒指,卻微不可察地從白琳身上吸收著什么東西。
白琳只覺得原本快要撐爆整個身體的情緒突然之間像是被什么東西完全撫平,大腦突然就變得冷靜和明晰了起來。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玄清此時立于高處,那張被譽為云靈界第一美男子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所有人此時都不敢看向他。
玄清并未立刻看向說話的弟子,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臉色尷尬的羅舟和眉頭緊鎖的凌霄。
這兩個人,都是他選的人.......
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兩人都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
最終,玄清的目光才落在那名孤絕峰大弟子身上:“宗門法度,賞功罰過,何時需論一人之喜怒而定?”
他的話語間沒有太多的起伏,但那磅礴的威壓,讓那名原本氣勢洶洶的孤絕峰大弟子瞬間臉色發白,額角滲出冷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玄清甚至沒有直接駁斥他的內容,而是從根本上質疑了他僭越的資格。
可是,玄清雖然能用門規壓制住孤絕峰弟子,但那種對白琳無形的指責氛圍卻仍未散去。
就在這時,白琳卻忽然上前一步。
她突然對著玄清行禮,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掌門,弟子覺得方才師兄說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弟子也反思了自己,我確實做錯了。”
這話一出,不僅孤絕峰大弟子愣住了,就連羅舟和凌霄等人也皆是一怔。
在場的其他弟子更是面面相覷,怎么認錯了?他們出來分明是為了迎接為宗門爭光了的師妹,怎么現在還道歉上了。
羅舟聽到白琳這話心中很是內疚,正想說點什么,就聽見白琳繼續說道:“是我不對,我太自私了,只想著不能讓宗門是和師父丟臉,卻完全沒有考慮到林師妹的感受。”
白琳微微低下頭,仿佛無比愧疚:“我贏了比試,師兄師姐們都來祝賀我,這本是好事,卻讓身受重傷無法修煉的林師妹在此強顏歡笑,這簡直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師兄罵得對,是我做得不好。”
白琳這番深刻的自我檢討,讓孤絕峰大弟子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得意之色,算白琳識相,還知道認錯,但是他是不會替林師妹原諒的白琳的,等下他就要提議讓白琳對林師妹道歉。
然而,白琳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臉色開始變了。
“既然我為宗門取勝會讓林師妹如此難過,那為了宗門真正的公道,我提議,從今往后,平天宗弟子在外遇到宗門大比、秘境爭奪,都主動認輸,唯有輸,才不會刺激到因無法參與而難過的林師妹。”
“同理,所有平天宗弟子都該停止修煉,任何人的修為精進,對此時無法修煉的林師妹來說,都是一種殘忍的炫耀和傷害。”
白琳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鬧得最厲害的那位,久違地喚出了那個稱呼:“大師兄覺得對嗎?您向來最心疼林師妹,一定不忍心傷害她。”
白琳從剛才心中的情緒被清空以后,腦子便無比清醒。
既然要讓著林初瑤,要體諒,要講究所謂的公道,那為何只要求她一人退讓。
若是要拿這些話來要求她,那就索性大家都這樣。
只要大家都愿意停下修煉,不顧宗門興衰榮辱地陪著林師妹,那她無話可說。
白琳每說一句,孤絕峰大師兄的臉色就白一分。
原本在周圍有點搞不清狀況的弟子們,表情從最初的認同,逐漸變為荒謬的驚訝。
白琳在說什么,有修煉天賦的人本就是萬里無一,他們平天宗的弟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輩子都是為了追求大道,怎么可能因為一個師妹就停下。
站在第三者的角度,這些弟子還能事不關己地說一句,到底是同門,讓著林初瑤一點也無妨,畢竟林初瑤才剛剛遭此大難。
可現在白琳強行將這套邏輯套用在了所有人身上,他們終于明白了。
這是一套要求強者無限度體諒弱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