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顧飛雁笑了笑，目光卻越過趙文昌，落在了他身后的姜晚秋身上。
當他看清姜晚秋的臉時，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
但那情緒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抓不住。
他很快恢復了常態，歉意地開口：“路上臨時有點公事耽擱了，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趙營，嫂子，實在抱歉。”
趙文昌渾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順勢伸長胳膊，一把將姜晚秋攬進懷里，那結實的臂膀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像是在宣示主權。
“沒事兒！來晚了心意到了就行！我跟你嫂子都不是那么講究細節的人。”
顧飛雁的目光在趙文昌摟著姜晚秋的手上停頓了一下，隨即又笑了。
“那不行，遲到就是遲到，我得自罰三杯！”他說著，就給自己倒了三滿杯酒，干凈利落地一飲而盡。
“好樣的！”趙文昌也豪氣上來了，“你喝三個，我陪你一個！”
兩人又碰了一杯。
放下酒杯，顧飛雁才開口說正事：“對了，趙營，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上面調令下來了，以后，我可能就要跟你共事了。”
“哦？”趙文昌有些意外，“真的？”
“嗯，”顧飛雁點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絲認真的笑意，“以后就要在趙營長手底下干活了，還請你多多指教。”
趙文昌聞言，也跟著笑笑：“那敢情好！我肯定會的！”
顧飛雁又端起了酒杯，目光在趙文昌和姜晚秋之間轉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趙文昌臉上。
“既然以后要在一個鍋里攪馬勺，”他頓了頓，“那今天，咱們就借著這喜酒，好好彼此聊聊，熟悉熟悉？”
趙文昌大笑著，拉著顧飛雁在院里的一張空桌邊坐下。桌上還擺著沒怎么動的花生瓜子和一盤涼拌白菜，旁邊歪著兩只空了的酒瓶。
“來，坐！”趙文昌把顧飛雁按在長凳上，自己也大馬金刀地坐下，拿起酒瓶就給兩人面前的白瓷杯滿上，酒液“嘩”地一聲，差點溢出杯口。
顧飛雁看著杯中晃蕩的酒，開口道：“趙營，我聽說你們營里在搞夜間拉練，這次調我過來，是不是也要跟著一起練？”
顧飛雁怕自己泄露多余的情緒，只說工作上的事。
可等顧飛雁說完，見他半天沒反應，便也停了嘴，兩人之間只剩下遠處傳來的嘈雜人聲。
半晌，趙文昌突然開口：“你喜歡姜晚秋，是不是？”
顧飛雁端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
他沉默了幾秒，然后將杯子送到唇邊，仰頭喝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他才緩緩放下杯子，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顧飛雁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句話，就是最好的答案。
趙文昌聞言，又淡淡道：
“以后離她遠一點。”
顧飛雁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他甚至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會的。”他答得干脆。
緊接著，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像是補充說明似的，慢悠悠地加了一句：“不過，你要是哪天對她不好了……”
他頓了頓：“那就別怪我，會把人從你身邊搶過來。”
趙文昌盯著他看了看，然后，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
“那你這輩子，都沒這個機會了。”
說完，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和顧飛雁的杯子重重一碰，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顧飛雁沒再多話，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給趙文昌敬酒，也給自己灌酒。
姜晚秋在不遠處看著，心里頭總覺得不踏實。
她實在放心不下，便走了過去道：“你們倆少喝點吧。喝多了傷身。”
趙文昌轉過頭，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滾燙。他仰頭看著她，眼睛里帶著幾分醉后的執拗，開口問：“你這是擔心誰喝多了？”
姜晚秋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地答：“我是擔心你們兩個喝多了。”
“不用擔心。”趙文昌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著，帶著粗糲的薄繭，激起一陣細微的癢意。他咧嘴一笑，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你男人的酒量，厲害著呢。我看啊，你不如多擔心擔心他。”
他的下巴朝著顧飛雁的方向揚了揚。
姜晚秋覺得這人簡直不可理喻，嗔怪道：“你莫名其妙說什么呢！”
“嫂子，看來趙營長是真的喝醉了。”顧飛雁在一旁淡淡一笑，像是打圓場，又像是火上澆油。
姜晚秋無奈地看了趙文昌一眼，只好轉頭對還算清醒的顧飛雁說：“顧飛雁同志，你幫我勸勸他，別再喝了。”
趙文昌一聽這話，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她竟然讓別的男人來勸自己？他二話不說，端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又是一杯。
就在這時，李艷紅笑著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姜晚秋的胳膊：“哎喲，我的新娘子，還在這兒站著干啥呢！敬完酒，你該進洞房里頭坐著等新郎官啦！”
姜晚秋被半推半就地拉走了，臨走前還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
趙文昌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又灌了好幾杯，直到最后站起來的時候，身子都晃了晃，顯然是到了量了。
坐在不遠處的姜晚夏見狀，朝著顧飛雁的方向，極快地使了一個眼色。
顧飛雁端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眸光里閃過一絲猶豫。
但只是一瞬間，他便放下了酒杯，起身離開了酒桌。
屋里頭，幾個嬸子大娘正翻箱倒柜地嚷嚷：“哎呀，那塊給新娘子蓋頭的紅布呢？剛才還看見的，咋一轉眼就沒了？”
“晚秋，你出來一下。”
顧飛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姜晚秋正被幾個女人圍著，聞聲便走了出去。
顧飛雁將女人帶到了院子的一角。
“怎么了，顧飛雁同志？”姜晚秋站在他面前，有些不解地問。
顧飛雁就那么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穿著嶄新的軍裝，臉上帶著新婚的紅暈，明艷動人。
他的腦海里，卻猛地閃過姜晚夏找到他時說的話。。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開口，說的卻是：“新婚快樂，嫂子。”
“謝謝。”姜晚秋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疏離的客氣。
顧飛雁的目光緊緊鎖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蛛絲馬跡。他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句盤桓在心底的話：
“你……是不是真心喜歡趙文昌？”
姜晚秋臉上的笑容一滯，隨即化為一絲好奇：“顧飛雁同志，你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
“我……”顧飛雁看著她清澈見底的眼睛，心里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他深吸一口氣，“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有什么難處，可以告訴我。”
姜晚秋皺了皺眉。
她覺得今晚的顧飛雁實在是奇怪，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顧飛雁同志，”她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你是不是醉了？”
院子另一頭，趙文昌撐著桌子站起身，身子猛地一晃，眼前的人影都帶上了重影。
胃里頭一陣翻江倒海，燒得他喉嚨口發干。
“哎，趙營長，你可喝得不少，我扶你。”旁邊立馬有個熱情的漢子湊上來，想架住他的胳膊。
可那人身上一股子汗味混著酒氣，熏得趙文昌越發難受。他正煩躁，胳膊肘上卻膩歪歪地纏上來一只手，比那漢子的手小，還帶著一股廉價雪花膏味兒。
“姐夫，你醉了，我扶你進去歇著吧。”
是姜晚夏的聲音。
趙文昌腦子跟一團漿糊似的，只覺得這股勁兒一個勁兒地要把他往屋里頭拖。他心里頭窩著火，也不知道是沖著誰，猛地一甩胳膊，把纏著他的人甩開。
“別碰我！”
他低吼一聲，力氣大得讓姜晚夏“哎喲”一聲，差點跌在地上。
“姐夫，你這是干啥呀，大伙兒都看著呢……”
“看個屁！”趙文昌又是一把將她推開，這回連腦子都懶得過了，粗聲粗氣地吼了一句：“老子要撒尿！滾開！”
這一嗓子，把周圍幾個正嗑瓜子嘮嗑的娘們兒都給鎮住了，齊刷刷地朝這邊看過來。
姜晚夏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她沒想到趙文昌喝醉了竟是這么個油鹽不進的德行，簡直跟頭犟驢一樣。
可眼瞅著這頭犟驢就要往院子外頭走，她一咬牙，還是不甘心地又一次貼了上去。
機會就這一次，錯過了就沒了！
趙文昌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腳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深一腳淺一腳。
他抬起頭，瞇著醉眼想去找姜晚秋。
不遠處有兩道身影，一道，正是姜晚秋。
另一個……
趙文昌眨了眨眼睛，費力地想把那模糊的人影看清楚。那人也穿著一身綠軍裝，個頭跟自己差不多。
是顧飛雁！
他想都沒想，甩開還想扒拉他的姜晚夏，邁開步子就朝著那頭走了過去。
院子里鬧哄哄的，劃拳聲、笑罵聲混成一片。可趙文昌什么也聽不見了，他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
離得越近，他看得越清楚。
顧飛雁正盯著他媳婦問著什么。
而他的媳婦，姜晚秋，正微微蹙著眉頭，像是在思考一個頂頂難的問題。
趙文昌的腳步慢了下來，剛想開口喊一聲，就聽見姜晚秋那清凌凌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里。
她說：“我不能說是喜歡趙文昌……”
趙文昌聞言，腳步瞬間一停。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姜晚夏，見男人終于停了下來，一把抓住趙文昌冰涼的手臂。
“姐夫！你喝多了，快，屋里炕都給你鋪好了，趕緊進去躺著！”
說著，也不管趙文昌愿不愿意，使出全身的力氣，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這個高大的男人往回扯。
周圍的人正鬧得歡，誰也沒注意到，新郎官被他的小姨子拖進了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