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被他這副模樣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抱著李聿的腿不肯撒手,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大人!大人千萬別沖動啊!覃府勢大,況且這里是阿若國,不是咱們兩國,您今夜帶人馬闖進去,被人誤會了咱們要破壞兩國邦交,實在得不償失啊!”
李聿雙目赤紅,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劍鋒寒光凜冽,映得他眼底的戾氣愈發濃重。
他抬腳想甩開長生,卻被對方抱得更緊。
長生哭得涕泗橫流,語無倫次地哀求:“大人三思啊!萬一……萬一夫人不想找贅,只是拗不過家中長輩,正在從中斡旋,您去了反而會壞事!”
“夫人已經沒了爹娘,親族都死在那場謀逆案中,好不容易才尋著親外祖父,心里頭指不定多歡喜。您這個時候帶著人馬沖進去,刀劍無眼,傷著覃大人,夫人心里該多難過?萬一您受了傷,夫人也會心疼。
一邊是血脈至親,一邊是枕邊夫君,您這是要把夫人往兩難的境地逼啊!”
李聿渾身的戾氣僵在半空,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劍鋒垂落,緊握的拳緩緩松開,眼底的猩紅一點點褪去,只剩下沉沉的無力與憋屈。
窗外的夜風卷著寒意鉆進來,吹得燭火明明滅滅,映得他的身影愈發孤絕。
長生見他丟了劍,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李聿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狂躁已然褪去大半,只剩下一片冷沉的清明。
他俯身拎起還在地上哭嚎的長生,聲音啞得厲害:“起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長生哪敢麻煩他,慌忙爬起來,眼眶通紅地望著他。
“你說得對,硬闖是下下策,”
李聿走到軟榻邊,看著顧狗蛋熟睡的小臉,指尖輕輕拂過孩子的眉眼,“你叫人去弄一份明天參加招贅的人員名單給我,把我也加進去。”
他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低聲自語:“不就是招贅婿嗎?我就不信我還比不過那群紈绔子弟。”
論學識,論武藝,他都有十足的信心。
顧窈一定會再次選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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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色剛蒙蒙亮,覃府的后廚就飄起了裊裊炊煙。
顧窈挽著素色的衣袖,親自守在灶臺邊,指尖熟練地揉著面團,醒面、搟面、切面一氣呵成,鍋里的骨湯熬得奶白,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待早膳時分,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緩步走進廳堂,細滑的面條臥在湯里,撒了一把翠綠的蔥花,還臥了個溏心荷包蛋,香氣瞬間漫了滿室。
“外祖父,嘗嘗我做的面。”顧窈將碗輕輕放在覃濟川面前,眉眼彎彎,語氣里帶著幾分討好的軟糯。
覃濟川看著她這副乖巧模樣,原本懸著的心都軟了大半。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流落在外的外孫女,本以為經歷了那么多坎坷,她多少會對自己存些疏離抗拒,沒想到竟這又孝順又可愛又貼心。
他捻著胡須,眉眼間滿是藏不住的歡喜,又有些眼眶發紅,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面:“好好好,我的乖孫女做的面,外祖父定然要好好嘗嘗。”
顧窈看著他眉開眼笑的模樣,心頭那點忐忑悄然散去,連忙趁熱打鐵往前湊了湊,手肘輕輕抵著桌面,聲音軟得像浸了蜜:“外祖父,您嘗著這面合口味,那孫女兒就斗膽提個事兒——昨天咱們商議的兩國貿易的事,您看今天能尋個妥當的時機,跟孫女透個話了吧?”
覃濟川正夾著一筷子面往嘴里送,聞言動作一頓,隨即狠狠咬下一大口面條,又咬開那溏心荷包蛋,瞇著眼睨著顧窈,眼底滿是戲謔:“我就知道你這丫頭不會平白無故這么好心,大清早巴巴地跑到后廚給我做面,原來是揣著這么個小心思呢。”
顧窈心里“咯噔”一下,還以為他要生氣,連忙伸手拿了帕子要替他擦嘴角,臉上堆起討喜的笑,正要開口哄哄這個老小孩,卻聽覃濟川又慢悠悠地開口了。
他放下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語氣里帶著幾分懷念,幾分感慨:“不過這點吶,你倒是跟我那個死丫頭一模一樣。你母親小的時候,也像你這樣,一準是有事求我了,才會這般撒嬌賣乖,又是捶背又是端茶的,哄得我暈頭轉向,什么條件都答應。”
顧窈懸著的心落了地,剛要松口氣,就見覃濟川話鋒一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慢悠悠地補了句:“罷了,兩國貿易那件事,我可以答應你,幫你去周旋。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顧窈眼睛一亮,想也沒想便拍著胸脯應下,語氣里滿是雀躍:“外祖父放心,別說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也答應!”
覃濟川捋著胡須笑出聲,慢悠悠道:“也不是什么難事。你既然認祖歸宗,覃家這些親戚晚輩,你總該見一見。你回去收拾收拾,換身鮮亮些的衣裳,我叫家里的一些青年才俊過來,你們先聊聊天熟絡熟絡,午后咱們再去拜會族里的長輩。”
顧窈聽得連連點頭,只覺外祖父考慮周全,半點沒起疑心,歡歡喜喜地應了聲“好”,轉身就回了院子。
素心手腳麻利地替她挑了件水綠色的襦裙,又挽了個靈動的垂髻,簪上一支珍珠釵。顧窈對著銅鏡照了照,只覺清爽利落,便提著裙擺往前廳去。
剛走到垂花門外,就聽見前廳里傳來一陣喧笑。她掀簾進去,霎時愣住——
廳里早已坐滿了人,皆是身著錦緞華服的青年男子,個個豐神俊朗,見她進來,紛紛起身見禮,目光里帶著幾分探詢與驚艷。
各式各樣的面孔晃得顧窈眼花繚亂,她心頭猛地一沉,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哪里是見什么親戚晚輩,老爺子這分明是還沒放棄給她招贅婿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