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窈再三向覃濟川保證,她的夫君李聿真的對他很好,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的篤定,生怕外祖父不信。
覃濟川心中仍然存疑,不是他不相信,可據他之前的暗探回復,李聿待她實在不算好,況且那李聿出身將門,性子冷硬,行事又素來有雷霆手段,他實在不信這樣的人能待他的掌上明珠如珠如寶。
可好不容易認回了顧窈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外孫女,他哪里舍得在這種小事上和她爭執,只捻著胡須嘆了口氣。
覃濟川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妥協道:“也罷,這件事慢慢來,你先好好休息,今天咱們聊了這么久,都乏了,咱們明天再細說。”
顧窈應聲,“外祖,孫女還有一件事,事關兩國貿易……”
話沒說完,就被覃濟川抬手攔住,“如今我們既然認了親,必定不會讓你在差事上難做的,這件事不急,你好好休息。”
說罷,他便起身要走。
顧窈親自送他到院門口,看著他被隨行的仆從攙著走遠,才轉身回了屋,指尖卻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
這邊覃濟川剛回了院子,身旁的親信便低聲問:“老爺,那招贅的事不辦了嗎?”
覃濟川閉著眼,指節在膝頭輕輕敲著,半晌才沉聲道:“辦。”
親信聞言面露難色,又低聲補了句:“可瞧著孫小姐方才的態度,對那李聿分明是上心的,真要按著老爺您的法子來,只怕她會不悅,鬧起來反而傷了您和她的情分。”
覃濟川掀了掀眼皮,眼底掠過一絲精明的算計,指尖在轎壁上輕輕叩了叩:“無妨。你只管辦你的差事去,挑幾個家世清白、性子溫厚的后生,先把名單擬出來。她既然喜歡那個李聿,到時候就讓那李聿做大房就是,左右不過是個名頭,咱們覃家的女兒,還能受委屈不成?”
親信不敢再多言,躬身應了聲“是”,便退到院外,低聲吩咐人去籌備。
另一邊,李聿回了暫住的別院,一踏進書房便將身上的披風甩給下人,手里翻著手里的書卷,眼睛卻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絡子,這丑東西還是顧窈四年前親手給他系上的,上面的同心結還有不離不棄的意思。
顧窈不肯見他,他心里又氣又急,可時間一長,這份著急又成了擔憂。
他擔心顧窈出了什么意外,并不是在躲著他,而是根本見不到他。
他忍了又忍,腳都已經邁過門檻,卻又硬生生收了回來。
那位大行官每日珠寶首飾,綾羅綢緞地買進府,好吃好喝的供著顧窈,又怎么會囚禁她?
自己真是患得患失的可笑。
思來想去,竟找不到一個見她合適的理由,只覺得拉不下這個面子,索性轉身回了書房,將自己關在里頭,連晚膳都沒心思用。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輕輕叩響,長生抱著軟乎乎的顧狗蛋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公子,您瞧這小祖宗,最近吃不下睡不好,夜里哭著鬧著要找娘親,奴實在哄不住了。”
他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補了句:“也不知道……夫人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傳來?”
李聿面上當即皺起眉,佯作幾分不悅,沉聲道:“慌什么,不過是小孩子鬧脾氣。”
可心底卻是驟然松了口氣,像是尋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由頭,緊繃的下頜線都柔和了幾分。他伸手接過顧狗蛋,微涼的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臉頰,忍不住低頭在那軟嫩的額頭上親了親。
顧狗蛋認得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摟住他的脖頸,奶聲奶氣地喊:“父親,找娘親……”
李聿的心瞬間軟成一灘水,抱著孩子坐回椅上,這才抬眼吩咐長生:“去,派人去覃府那邊打探消息,看看夫人現下在做什么,順道……把狗蛋的小衣裳和點心也送過去些,就說孩子想她了。”
長生立刻領命出去,可不到半柱香,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覃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孫小姐,滿城給孫小姐找贅婿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長生臉色發白,這要是讓公子知道了,怕是能掀翻整個別院!
到時候他們這些底下人,少不得要跟著遭殃。
他愁得眉頭擰成了疙瘩,腳步沉沉地挪到書房門口,手抬了幾次,終究是沒敢叩門,只在廊下團團轉,急得額角都滲出了冷汗。
書房里的咿呀聲漸漸低了下去,許是顧狗蛋被哄著睡著了。
李聿將孩子輕放在軟榻上,掖好被角,轉身時便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還有人低低地嘆氣。
他眉峰一蹙,沉聲道:“門外是誰?鬼鬼祟祟的,進來。”
長生聞聲身子一僵,硬著頭皮推門而入,垂著頭不敢抬眼。
李聿瞥他一眼,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莫名一緊:“讓你打探的消息呢?窈窈那邊……可是出了什么事?”
長生身子抖了抖,頭垂得更低,他囁嚅著半天沒敢出聲,只拿眼角余光偷偷覷著李聿的臉色。
“磨蹭什么?”李聿的聲音沉了幾分,帶著幾分不耐,“說。”
長生被這聲厲喝驚得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紙條雙手奉上,聲音發顫:“公子……覃府那邊……覃老爺他……他要給夫人招贅婿。”
“招贅”二字落地,李聿臉上的溫度瞬間褪去,周身的氣壓陡然降到冰點。
他猛地一巴掌拍向桌面,又念著顧狗蛋剛睡著,硬生生收了掌鋒,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幾乎要沖破胸膛。
“好,好得很!”他咬著牙,一字一頓,聲音里淬著冰碴子,“我還沒死呢!”
長生‘砰’的一聲跪在他腳邊,“大人不知,這位姓覃的大行官正是夫人的外祖父,或許是并不知道您和夫人的關系,也未可知……”
李聿聽了這話更是一股火涌上來,嗓子干澀得厲害。
他不知道顧窈不會說嗎?
是不想說,還是太樂不思蜀,把他這個夫君拋到腦后了?
李聿氣得在屋子里來回踱步,最后目光落在墻上掛的佩劍上,猛地一把抽了出來。
“給我調集一隊人馬,我要連夜殺進覃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