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意,向元振是要攻潼關?”
“不錯,以屬下之見,向元振此番目的,必然是潼關。”
說到這,嚴鄴頓了一下,隨即又道:“靈寶以西,有一處名為桃林塞,南面山林夾峙,道路狹窄,其長七十余里,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p>
嚴鄴聲音漸沉,眼中閃過自信的光芒:“向元振連勝之下,必然驕躁,若明公棄守陜州,則敵之氣焰,必然更為囂張。”
“不戰而走?”王拱略有遲疑的說道。
嚴鄴搖搖頭,道:“明公何必多慮,只要設伏成功,則聲望大漲,陜州丟失,不過小事爾!”
隨后,嚴鄴詳細的給王拱出主意,言:“或可留老弱殘兵守陜州,虛張聲勢,佯作死守之態,暗中卻親率精銳,攜帶五日之糧,星夜趕赴桃林塞,依山設伏。待敵軍入隘,便以滾木礌石封其前后,再以強弓硬弩射。縱是向元振有百萬之眾,亦難施展!”
王拱聽罷,眼前豁然一亮,先前的驚懼頹唐一掃而空,猛地拍案而起:“先生此言,真乃金玉良言!桃林塞……桃林塞……”
他快步踱至帳前,望著城外沉沉夜色,只覺胸中郁氣盡散,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
在這一刻,王拱似乎看到了自已名動天下的景象,若是自已一戰而大破向元振,那么王瑤,王珂,又拿什么來和自已爭!
名望如此之大,便是父帥也得退避三舍,來日身兼陜虢,河中兩鎮節度使,天下諸鎮,又有誰敢小瞧自已。
當次日清晨,斥候疾馳而報,言幽州軍已過硤石三十里,距離陜州不過五十里路程時,王拱急召諸將。
在軍議上,王拱直言,欲棄陜州而走。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王拱是很想將嚴鄴之謀公之于眾,但是嚴鄴再三叮囑,事已密成,切不可公然而言。
因此,王拱只能以節帥之令,強令眾將,棄守陜州,不過,眼見諸將怒氣沖沖,不滿之意,溢于言表,于是,王拱還是說道:“某有良策,可破向元振,諸將勿慮!”
話雖如此,可眾將皆不太相信,不過,軍令已下,眾人只能依令而行。
而隨著眾將離去,陜州城中,亂象頓時顯現,便是王拱府內都亂作一團,收拾行裝的,搬運家具的,奴仆私下逃離的,反正是一片風聲鶴唳之象。
王拱怒急,喝令府內,只準攜帶細軟,大件之物,一律不準攜帶。
不過,此時王拱也認為,攜帶家眷伏兵,太過危險,不如將家眷,連同諸將家小,遷至河中府,一方面可以免受家眷的打擾,一方面,也能把眾將都捆綁在一起。
景福元年,十一月初四,王拱率陜州之眾,共計三千余眾,離城西行。
陜州城中,只有虞侯黃興乾駐守,而黃興乾此人,正是黃興元之兄。
在王拱看來,黃興元死于幽州軍之手,作為其兄,定然深惡之,所以,一定會堅守陜州至最后一刻。
不過,王拱還算是通情達理,命黃興乾守陜州,還是給了他一條退路,言,若實在守不住時,可以撤回河中府,他絕不會怪罪。
在安排好一切后,王拱策馬從西門而走。
但王拱一走,再加上城中駐軍悉數離去,城中百姓,一時間驚懼不已。
中原動輒殺戮百姓的消息,那都快把河中吹遍了,現在輪到向元振攻破硤石,直驅陜州而來。
那百姓們更是嚇的哭嚎奔逃,一時間,百姓出城避難,那是絡繹不絕。
此時,有部下勸說黃興乾,封鎖城門,言若是有賊人趁亂,奪占城門,則大事危矣。
但這話,聽在黃興乾的耳朵中,卻是半點都不放在心上。
有沒有賊人偷襲城門,那有什么關系,反正陜州都守不住。
王拱跑了,軍中大將也都跑了,城中就千把殘兵,又人心惶惶,毫無斗志,這仗還怎么打。
…………
景福元年,十一月初五,作為先鋒,王君振終究是快了袁奉韜一步,即將抵達陜州城下。
還未到城下時,王君振部將符存審就抓住了幾個面色惶惶不安的百姓。
符存審一臉和藹的詢問百姓,城中是什么情況。
雖然符存審是一臉和氣,但在這幾個被抓住百姓的眼中,那就是兇神惡煞,笑里藏刀,現在笑,等下就要將他們放進鍋里,蒸著吃了。
當百姓戰戰兢兢的告知,城中王節帥率眾棄城而走時,符存審大喜過望,急奔至王君振面前,告知這則好消息。
王君振聞言,亦是欣喜,王拱跑了,這城中必然是人心惶惶,軍心渙散。
一想起后面還跟著個袁奉韜,王君振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追的再急有什么用,慢了一步,那就是步步慢。
于是,王君振急遣軍中輕騎五十騎,疾馳而至,看能否趁勢,奪占城門。
同時,命符存審率部,輕裝簡從,快速跟隨在后,援助輕騎。
但令王君振沒料到的是,符存審還沒到陜州城下呢,黃興乾就已經帶人,打開城門,不戰而降了。
對黃興乾而言,雖然說其弟死在戰場上,但這種事,是兩軍對壘,并非私怨,再說了,弟弟死了是很可惜,但這不是讓自已拋棄所有家業的理由。
要是能贏,他自然愿意和幽州軍打一仗,但這種明擺著送死的仗,他怎么打,至于王拱說守不住可以走。
但他人可以走,他苦心攢下來的陜州大宅子怎么辦?藏在后院的幾大箱錢怎么辦?
符存審面色猶疑的看著黃興乾,此時他有些想不明白,此人如此怯懦,怎么王拱會令此人駐守陜州。
只見黃興乾一臉正色的說道:“王帥驅眾棄守陜州,末將身為陜州之人,不忍百姓受兵災之苦,既知城已不可守,故愿獻城,不求富貴加身,但求百姓民安!”
此言一出,符存審大吃一驚,對黃興乾的頓時生出好感,若是天下武夫,皆如黃興乾這般,這世道,又怎么會亂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