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坊,雅間。
掌事親自接待他,面色恭敬。
“她最近來都干了什么?”蕭崢靠坐在軟墊上,懶洋洋問道。
掌事低頭回道:“沈小姐這幾日來,主要是在看明天要上的幾件拍品?!?/p>
“她上了哪個?”
掌事連忙將記錄拍品的冊子呈上,翻到其中一頁,恭敬道:“這是沈小姐選中的幾件?!?/p>
蕭崢目光掃過,“怎么全是畫?”
掌事賠笑,“沈小姐素來喜愛書畫,這些是我們這期拍品中最合她眼緣的?!?/p>
“這幅《秋日賞菊圖》,沈小姐看了最久,還特意問了畫師來歷,是她最喜歡的一幅?!?/p>
若是這幾位貴人都看上了這幅畫,多多爭搶,玉衡坊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們搶得越厲害,玉衡坊便越有的賺。
蕭崢掃了一眼,“這幅畫也不甚出名,沈明姝怎么會想要它?”
林青妍柔聲開口,“馬上就是花神選了,沈小姐或許是想買回去臨摹,練習一二。”
掌事卻搖了搖頭。
“聽說是要送人的,好像是生辰禮物?!?/p>
“生辰?”蕭崢目光一頓,“京中最近,有誰生辰?”
掌事很快答上來,“柳如儀,柳夫子,四日后生辰。”
柳夫子的名望在京中極高,最近貴人都來玉衡閣買東西,就是為了給她準備生辰禮物。
“而且我還聽說,柳夫子有意收徒,當關門弟子……”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身為玉衡閣的掌事,平日里都是和達官顯貴相處,自然知道點風聲。
林青妍臉色倏地變了,抬眸看了一眼蕭崢,“看來沈小姐是真的很想贏下花神,竟然愿意送禮討好柳夫子……”
誰不知道柳夫子在承文書院的地位。
花神的人選,她的一句話,頂別人一百句。
蕭崢眉頭擰緊。
僅僅是當花神嗎?
還是沈明姝想借此親近柳夫子,成為她的關門弟子?
但略一思索后,蕭崢便搖頭笑了。
不可能。
成了柳夫子的關門弟子,就要離開承文書院,沈明姝怎么會舍得。
他還在這呢。
她這么多年都在承文書院讀書,不就是為了他嗎?
即使她現在賭氣,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林青妍低垂著眸,神情怯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崢看著她,“怎么了?”
“其實,我一直都很仰慕柳夫子。能進承文書院,也多虧她當年的開門之恩?!?/p>
林青妍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自知身份地位卑微,也不知道,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能見她一面?!?/p>
說到這里,她忽然低低一笑,語氣帶著幾分自嘲:“不說這個了。若是讓我的嫡姐聽見我說這種話,怕是又要罵我不知天高地厚。”
蕭崢聽到這話,立刻生出一股心疼。
他看著林青妍眼中的落寞,“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見到柳夫子的?!?/p>
像青妍這樣懂事的女子,值得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案上的那幅《秋日賞菊圖》上。
沈明姝沒有這幅畫,她還能去送別的,未必不能討好柳夫子。
但林青妍不行。
她不能賭。
她要送的,必須是最合心意、最能見效的那一個。
翌日,玉衡閣門前。
沈明姝下馬車,提起裙擺便往里走,一身水碧色紗衣襯得她肌膚瑩白。
今夜便要拍賣《秋日賞菊圖》,她來得不算早,心里已有些焦急。
這幅畫她勢在必得,絕不能遲。
她快步上樓,剛走到回廊口,身后忽然響起一道溫婉的聲音。
“沈小姐?!?/p>
沈明姝回頭一看,便見林青妍緩步走來,身側還站著蕭崢。
“你也來拍東西嗎?”林青妍笑著問。
沈明姝點點頭,神情平淡,“嗯。”
廢話,不然來吃糕點嗎?
說罷,她便要轉身離開。
卻不料林青妍話鋒一轉,“沈小姐可是想買《秋日賞菊圖》?”
她怎么知道的!
沈明姝雙眸睜大,難掩驚訝,緊接著又看到她身側的蕭崢,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狗東西!
蕭崢將她的神色收進眼底。
這段時間,沈明姝對他冷淡至極,臉上永遠沒有表情,如今這般表情變化,他還是頭一次見。
她生氣了。
蕭崢唇角微揚。
不是說不喜歡他了嗎?
可她方才看他那一眼,分明帶著情緒。
如果真的不在乎,是不會有情緒的。
她心里明明還有他。
玉衡閣,雅間之中。
小棠氣得直跺腳,“蕭公子這樣實在太過分了!明明知道小姐喜歡那幅畫,偏偏還要和小姐搶!”
她越說越氣,幾乎要沖出去,“而且搶到之后,定是要送給林青妍的!這算什么道理?”
沈明姝沒有說話,坐在雕花靠椅中思索。
蕭崢這么一攪合,這幅畫怕是沒那么容易拿到了。
雅間之外,正廳拍賣開始了。
掌錘人高聲宣讀著畫名、落款與底價,聲音穿透回廊而來,節奏緊促,氣氛也漸漸攀高。
半個時辰后,掌事站在高臺之上,展開那幅《秋日賞菊圖》,一邊娓娓道來畫作的由來與畫師生平。
“此畫乃前朝程淵之作,雖名不顯于世,但筆觸古雅,神韻清遠,極為難得……”
林青妍坐在雅間內,看著那幅畫,“蕭郎,你說柳夫子會不會喜歡這幅畫?”
蕭崢語氣篤定,“她會喜歡的。”
“沈明姝對畫的眼力,整個京城都找不出幾個比她更強的?!?/p>
“她要買的東西,絕不會錯。她想拍這幅畫,那這幅畫一定好,柳夫子也一定會喜歡。”
之前,沈明姝總是在他練習騎射的時候,在一旁等他,手里抱著本厚得驚人的畫冊,抬眸看他時,眼底全是柔軟的笑意。
想起之前的事情,蕭崢只覺得一陣恍惚。
明明不過是兩月前的事情,如今想來,卻仿佛隔了一整個春秋。
林青妍察覺到他的神思恍惚,輕聲喚了他一聲,“蕭郎?”
蕭崢回過神來,重新看向臺上即將開始拍賣的畫卷,唇線抿得更緊了幾分。
掌事一聲落錘,聲音剛起——
“起拍價,一百兩?!?/p>
沈明姝眼也不眨,直接開口,“五百兩?!?/p>
眾人還未來得及議論,便聽到另一道有些驕矜的聲音傳來。
“八百兩。”
沈明姝聽出了是蕭崢的聲音,緊跟著開口,“一千兩?!?/p>
“二千兩。”蕭崢聲音不疾不徐。
場間頓時有些喧嘩,程淵的畫雖然在雅士中小有名氣,可遠不值這個價。
沈明姝的指尖緊了緊,咬了咬唇,“三千兩?!?/p>
不等落槌,蕭崢再度跟上,“五千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