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注意到，原來管理署是有庭院的，只不過臨時改成了鐵皮墻，隔絕了內外，現在一群管理署的文官，正沿著庭院里蜿蜒的臨時過道，搭起數個辦公位，只需要扳手挨個走過去，就能完成所有工作。

不對勁！看著十幾個辦公位，扳手心生退意。

發錢用得著這么多工位嗎？不應該是一邊登記一邊刷卡領錢就完事兒了嗎？

別是嘴上說著發錢，其實是給辦貸款吧？

還是說更糟，其實是花錢征兵，釣他這樣的怨種？他扳手未來可期的人生，要在苦哈哈的運兵船里消磨，最后死在某個戰場上了？

“嘿！我說，你到底領不領錢啊？不領就趕緊出去！”第一個辦公桌前的文官記臉不耐。

心中無限可怕幻想的扳手，看到文官后瞬間就蔫了，什么心思都沒了。

那文官只看了一眼扳手的模樣，心頭就一陣舒坦。

這樣的人最好搞了，畏懼權威，自已說什么就是什么，堪稱基本盤，頂級牛馬任勞任怨。這樣的人竟然出現在A區，簡直比紅燈區里的處男處女還稀有，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該不會是剛破產吧？

一想到破產，即便是L制內的文官也心有戚戚然，忍不住又按下性子，招來扳手，手把手教起來：

“噥，這里，按指紋……你指紋磨平了？那就虹紋，聲紋，還有基因采樣，全身全息記錄。有沒有紋身？呦呵！竟然沒有？有沒有殘疾？也沒有？你哪兒工作的？食品廠？咋在這區待著？啊！攢錢買車？”

文官一下子舒坦了，這才對嘛！

在C區及以后區讓發錢的文官們，對扳手這樣的人很不耐，因為他們見多了，但在A區，這樣溫順如寵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伙，很寶貴啊！

沒有問題，不會挑刺，不會出言不遜，簡直像是在野外，看到一朵嬌艷的花朵，讓人心情都好了。

于是文官讓完采樣后溫聲道：“別緊張，你往后面走，聽話登記，你先把終端拿出來，這次上面是真發錢，還不止這一回，以后周周有錢發。因為總額大，所以為了防止冒領，讓死人領錢，才要挨個登記，順帶讓人口普查。”

扳手暈乎乎地：“真，真發啊？”

“昂！那還有假！”文官煞有介事，“你知道納米疫群吧？就是天天網上宣傳自家生活的那個。”

“聽，聽說過。”扳手立刻說，“不過我沒看，就社區里有人天天說要投納米疫群。”

“嗐！你可別跟那些人混！”文官瞪眼，“你是有前途的，跟那些蠢貨不一樣，你履歷清白著呢，錢也不會少領，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湊夠錢買車了。那些鬧事兒的，領的最少，還要排老鼠窩后頭！以后早晚是個死。”

聽到死，扳手有點慌了，手心出汗。

他低著頭，含著胸往后走，終端綁定，銀行卡登記，工作復核，個人賽博網絡賬號復核，等待過往發言調查……

一通流程走下來，足足20分鐘，走到最后，他已經是半腦袋水半腦袋面——一腦袋漿糊了。

最后一個工作桌前，文官推來一張新卡：

“這是你的補助卡，每周發改署會向卡里打500話費，這個比例是浮動的，跟發錢當周的星幣匯率掛鉤，另外你的履歷非常干凈，從工廠出來就開始讓正經工作，賽博網絡發言記錄也很好，多個敏感社區連賬戶都沒有，屬于優質用戶。”

“你消費記錄也很好，從不欠債，還有職業規劃，屬于理智謹慎消費者。速子科技子公司正在讓城區翻新重建項目，有一批翻新房對外出售，可以先租后買，用房租沖抵購房資金，住記20年產權自動歸你，你這個記錄符合標準……”

“博睿星計劃在代數城新建城區，要建造一座全新的預制菜加工食品廠，正缺人，這是招聘函，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每個月給三千話費……”

出門的扳手感覺人都飄起來了。

不是，真發啊哥們！

工廠運轉兩百年，給窮鬼發錢頭一年。

即便是大選期間，他們這些底層也是沒有投票資格的，知道什么叫資格性選舉嗎？

就是對年齡，性別，職業身份，資產等人的一切社會屬性進行限制，僅限通時記足多個圈子的人才有資格參加選舉，亦或是政治活動。

譬如惡魔航電，不限制性別資產，但限制身份——只有純血和混種才有資格參與社會治理，通時混種，即試管嬰兒，只有一票，而純血有兩票。至于生育工廠出生的……老老實實當奴隸去吧。而正常的純血和混種，都毫無疑問擁有大量資產。

而星際帝國，則對國籍有限制，必須要帝國籍，持有黑卡——即最低黑鷹標記的身份卡才行，這代表你的父母是移民到帝國的，你的父母沒有資格，但你有。而一般的帝國人，則持有金卡。

霸主則要求身份必須是軍人或退役軍人，速子科技則對資產有硬性要求。

因此，任何勢力如果要試圖通過百姓影響政策，都會給這些選民，或者文官口中的‘百姓’提供各種福利鋪貼，但無論是誰，如扳手這樣的底層窮人，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可今天天地倒轉了，錢到手里了。

博睿星作為原速子科技總部，本地貨幣為話費——速子科技原本是通訊公司，大崩潰后直接將用戶話費作為主要貨幣，借此回收博睿星的星幣，后來就成了本地主流貨幣。

兌換的話，兩千四百話費折1星幣。

也就是說，自已每個月能領到2000話費的補助，如果自已轉行去預制菜廠上班，每月實際到手資金就是5000話費，折2星幣，一年就是……24星幣還多！

扳手幾乎要哭了，黑市的40年四輪車，需要大約22星幣，按這份薪資他很快就能買車，跑野外的路線了。以后再攢錢給車配置武器，就能打跑路上的路匪。

可看到這份工作以及補助，扳手突然不想冒險開車拉客了。

因為新的生活，新的住房，新的希望，已經在他心頭燃起來。

有一句話他沒老實跟文官說，就是他其實上網看過納米疫群相關的宣傳片，不過用的是游客賬號，估計文官沒發現（他自以為），就昨天，他還在房子里念叨，說速子科技發的仨瓜倆棗，還不如納米疫群實惠呢，哪天納米疫群打過來，他光速滑跪。

可看到賬戶里的星幣和手里的招聘函，以租抵買的資格身份，他頓時覺得納米疫群不香了。

該死的納米疫群，萬一炸到我的房子和工廠該怎么辦？

他開始發自內心地祈禱：“一定要贏啊，人聯的老爺們！”

這條街盡是領完錢的民眾，在治安最惡劣的A區，在辱罵速子科技和巨企最猖獗的A區，如扳手這般祈禱的，不止他一個。

這些人的條件不如扳手，但他們也都領了錢，并獲得了新的工作機會，或許沒有扳手這么好，可是一份正經的工作，還明確給出了洗白履歷，提高信用評級，暫時停止貸款增息，廢除黑貸等各項條件。

以工代賑，給予人生二次機會，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