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已故的兄長，她忍不住停頓一瞬。
姜如初敏銳的察覺到她想要說什么，臉上的笑容一頓，緩緩收了起來，沉默下去。
楊佑萍停頓一瞬，繼續道：
“佑萍感到抱歉，其實兄長都是為我，我這個妹妹太過軟弱無能，他只是不想我......如今，兄長已經得到了懲罰。”
說到最后，楊佑萍的聲音中已帶上哽咽。
再次福了福身，“姜大人，佑萍在此，代整個楊家以及我兄長......向你賠禮了。”
“大人要打要罵，若是要打斷佑萍一條腿還回來，我也是毫無怨言的。”
看來馬球賽上的事，眼前人也心知肚明。
姜如初和楊氏之間的確有齟齬，但楊正人都死了，此刻對著這個孤零零的年輕女子，她也不至于要拿她撒氣。
她什么都沒有說，沉吟片刻，卻是問道：“你既知道你兄長一切都是為了你，那今日，為何又要離京？”
為了這份婚約，楊正眼里不容沙子，甚至不惜跟周長濟這個好友翻臉，逼他燒畫燒字帖.......都是為讓這個妹妹的婚事穩當。
聰明人都應明白，楊氏一朝沒落，至少幾十年內不可能再起復，她有這份婚約在身，不管是對于楊氏，還是對于她自已來說。
她留在盛京，嫁入周家都是上上之選。
楊佑萍恍惚一瞬，眼中已然蓄滿了淚水，她輕聲道：“為這份婚事，我和兄長做了太多，其實細想起來，真的值得嗎.......”
她也做了很多糊涂事，夜入周家，難道她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嗎.......她從小在后宅中長大，對周大夫人的手段豈會沒有察覺。
她自然不是不在意名節，而是因為她非常的了解那個人，她非常的明白，周郎君不會坐視不管，也不會任由她名節盡毀.......
楊佑萍也很清楚，只要她依然厚顏無恥的纏上去，選擇留在盛京繼續完成婚事，周長濟即使心中沒有她，也絕不會待她不好。
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好到讓她實在不忍如此為難他，好到讓她覺得自已不配.......
此刻的楊佑萍抬眸看來，眼中含淚。
淡淡一笑道：“我想其實我也并不是真喜歡周長濟，之前想嫁他，不過是因為他是周氏子，嫁給他可以讓我父親高興......”
“母親也能因此更得父親歡心。”
楊佑萍喃喃道：“如今楊氏舉家離京，我母親也因兄長去世傷心過度在上個月離世，我便發現，自已想嫁給他的心突然沒了.......”
姜如初聞言一頓，沒想到她母親竟也去世了，短短幾個月，她接連失去了最親近的兄長和母親，難怪如此憔悴.......
楊佑萍看向面前神情沉默的她。
淡淡一笑道：“現下再仔細想想，若他不是周氏嫡子，我對他再如何喜歡，也不會選擇嫁給他，這算什么喜歡呢？”
“就這么一想，我便忽然想通了。”
聽她說了這么多，姜如初也明白她離京的決心，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只能道：“楊女郎能想明白自已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已是很難得，這世上有多少人渾渾噩噩，終其一生都想不明白.......”
話音未落，便聽面前的人一笑道：“幸好，他在意的人也在意他，我為他高興。”
姜如初聞言怔然一瞬。
啞然道：“楊女郎，此言何意.......”
楊佑萍沒有戳破她的明知故問，對于讀書習文她不擅長，可對于女兒家的這些細膩的心思，卻沒有人能瞞過她的雙眼。
若不是在意，名花宴上如此多的女子，她為何就偏偏記住了她，而且過去了這么久，她都還能一眼就認出她。
比起她的耀眼，楊佑萍心知肚明，自已毫無值得旁人留意的地方......只除了一點，她是周長濟的未婚妻。
楊佑萍笑了笑沒有回答，卻是意有所指道：“你應該明白，以他的身份和責任，即使沒有楊氏，沒有我，早晚也會有那一天…….”
后面這一句，她語氣呢喃，說得幾乎是輕若無聲：“…….你可要盡早回來才好啊。”
姜如初聽得一愣，神情沉默下去。
這時，后方的山坡上跑來一個年紀不大的侍女，喘著氣兒一臉高興的提醒道：“女郎，咱們該走了.......還有，周郎君來送行了。”
楊佑萍聞言神色一動，卻是回頭對身后的姜如初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低聲一句：
“周郎君這人有意思，今早我去他府上辭別的時候，也不見他來相送，這都出城老半天了，才想起要來送送.......”
也不知是來送她，還是另有其人。
姜如初聞言目光一動，已然抬眸看向遠處的山坡，遠遠的似乎是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楊佑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收回目光。
福身辭別道：“姜大人，今日話已帶到，佑萍便先行一步了，望今后.....有緣再見。”
姜如初看向她，“楊女郎，一路保重。”
周靈遠遠的看著，嚴陣以待，全心全意的防備著楊佑萍會不會使壞，不想一會兒看到她笑，一會兒又哭的，還不停行禮......
心下焦急，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直到看到姜如初掉頭往回走，周靈才松了口氣，忙走上前便問道：“子源，楊佑萍跟你說什么了，是不是跟你哭訴呢？”
“不管這個壞女人跟你哭訴什么，你可都別信，別看她柔柔弱弱的，她心機可深著呢，是個厲害人物，手段可不容小覷。”
最擅長扮可憐，博取旁人的同情，她大堂兄可不就險些被她這一招給誆騙終身了！
姜如初搖了搖頭，輕聲一嘆道：“周靈，不要這樣說，她也不是洪水猛獸，只是一個困于家族后宅的弱女子罷了......”
“這世上，能如你我一般掙脫束縛的女子少之又少，她生長在這樣的門戶，為自已多想一些，為親人多謀算一些，是人之常情。”
而楊佑萍最后，還能想清楚自已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已經是非常的難得。
“子源你怎么還幫她說話.......”周靈啞然一瞬，抬頭剛要往某個方向看去。
便聽姜如初語氣一轉，催促道：
“此行不能耽誤了，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