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芙不受控制地一悸，用力地盯著季縈不說話。
季縈看她這幅模樣，眼含譏誚，聲線冷冽。
“你養(yǎng)父母的女兒現(xiàn)在生死不明，你這養(yǎng)女就迫不及待地喊上‘死鬼姐姐’了？你這副恨不得她永世不得超生的嘴臉，倒真是把‘又壞又惡毒’寫在了臉上。”
沈若芙因她的話，垂下了眼眸。
再次抬眼時，眸中已漾起一層薄薄的水光。
“多少次父母都說要放棄找姐姐，是我跪下來求他們不要絕望，是我堅信姐姐還在人世……直到近些年實在沒有音訊，我攔不住，他們才立了牌位，當(dāng)她已經(jīng)死了。”
說到這里她還似乎哽咽了一下，以至做了一個長長的停頓。
“結(jié)果我一時‘口誤’，你就說我惡毒，我知道我只是個養(yǎng)女，上不了臺面，但是這些年為了能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女兒，我努力上進(jìn)，事事都爭取做到最好，不敢有一絲怠慢，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沈若芙忍得紅了眼眶，但沒有讓眼淚掉落下來。
季縈正納悶她怎么變得這么激動，身后傳來梁翊之的聲音。
“你們聊完了嗎？”
季縈恍然大悟，轉(zhuǎn)身看向他，意味深長道：“應(yīng)該是早就聊完了，后邊……你來了，就不得不加戲了。”
沈若芙假裝聽不懂，摘下眼鏡擦了擦眼淚，對梁翊之勉強(qiáng)揚(yáng)起笑意。
“爺爺為愛珠的事讓我來道歉，剛才……季小姐對我有些誤會，希望姐夫能幫我說幾句好話。我不是愛珠那種戀愛腦，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言下之意，好像季縈警告她，別和自己搶男人似的。
季縈真是佩服她的應(yīng)變能力。
先是泫然欲泣，倒打一耙暗示她仗勢欺人；旋即話鋒一轉(zhuǎn)，對梁翊之說出幾句看似坦白，實則陷阱的“肺腑之言”，企圖詐出真相，心機(jī)簡直陰險至極。
“沈小姐這話說得好沒邏輯，”季縈冷冷淡淡道，“你有男朋友，和你替沈愛珠向我道歉有什么關(guān)系？把兩件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事硬扯在一起，你是街邊扯面的師傅嗎？”
沈若芙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梁翊之唇角浮起一抹淺笑，“好了，收起你的伶牙俐齒。若芙嘴笨，說不過你。”
季縈挑眉：“說不過就繞道走，我這兒可不慣著誰。”
梁翊之轉(zhuǎn)向沈若芙，“愛珠的事翻篇了。惹不起就躲，我們走。”
兩人一同離去，季縈轉(zhuǎn)身不看他們。
“姐夫，我是不是做得有什么不妥，讓季小姐不高興了？”沈若芙問道。
梁翊之假意思索之后，點點頭。
“你若真像扯面一樣把話扯清楚，大概也沒這些誤會。”
沈若芙低頭，像在反思。
梁翊之笑道：“把該帶的話帶到就行，別有負(fù)擔(dān)。”
沈若芙似乎接受了他的開導(dǎo)，展顏一笑，“可能因為她有幾分像姐姐，我下意識以為她也有媽媽那樣溫婉的性子……是我想簡單了。”
梁翊之笑容更深，“這些年來我們找到多少相貌相似的人？有一個是真的嗎？就連你也和照片有幾分像，性格卻照樣和師母不同。你啊，確實是想簡單了。”
沈若芙咬了咬唇，“哦，你的意思是我的性格也不好咯？”
梁翊之想了想，“女人的性格分招人喜歡和不招人喜歡兩種，你覺得你是哪種？”
沈若芙因他的話笑了起來，“你真會安慰人。”
梁翊之笑了笑。
兩人步入餐廳，梁戩見季縈沒跟來，問道：“二叔，縈縈呢？”
梁翊之淡然道：“我負(fù)責(zé)叫客人吃飯，她是客人嗎？”
沈若芙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抿唇微笑。
“我去叫她。”
梁戩說著就往外走。
謝令芳輕哼一聲，“吃飯還要人請，不知是何方來的祖宗。”
梁維岳和梁翊之同時看了她一眼，都不說話。
謝令芳熱情地招呼沈若芙，“來阿姨這里坐。”
季縈坐在涼椅里出神，連梁戩走近都未察覺。
“想什么呢？”他雙手放在她的肩上。
“想蕭夏。”季縈道。
梁戩安慰道：““事情已經(jīng)這樣，難過也無濟(jì)于事。現(xiàn)在蕭家在找合適的心臟，也在聯(lián)系實驗室……”
他的安慰不著邊際，季縈忍不住打斷道：“實驗室的負(fù)責(zé)人是這位沈二小姐，你覺得她同意為蕭夏做人造心臟的概率有多大？”
梁戩把她這個問題認(rèn)真想了想，“你想聽真話？”
季縈點頭。
梁戩坐到她旁邊，“雖說沈家人在沈愛珠這件事上算是公正的，而且也拿出了氣度，但是梁子總歸是結(jié)下了，這件事恐怕難成。”
他說的，正是季縈所擔(dān)心的。
她垂下了眼眸，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失落。
“終究是我害了她，是我對不起她。”
梁戩攬住她的肩，“有件事忘了告訴你。那間實驗室是沈若芙和她男朋友共同所有，能做決定的不止她一個。而恰恰不巧的是，她男友是我好兄弟。”
季縈抬眸看向他。
梁戩輕笑，“我沒早說，是等你主動開口。結(jié)果等了這么久，才等到你向我訴說心事。”
季縈站了起來，“原來你也吊著我，我就說自己身邊沒一個好人。”
“縈縈，”梁戩起身拉住她，“是你一直不愿和我親近。”
季縈正色道：“我不和你親近的原因是和你的記憶有關(guān)，現(xiàn)在這種情況，沒法解釋。”
“難道我現(xiàn)在就這么沒有魅力，你一點也看不上我嗎？”梁戩問。
季縈抽出自己的手，“我眼光很高。”
梁戩挑眉，“那我也算是優(yōu)質(zhì)男人。”
季縈笑了一聲，看向座椅的位置，“這兒要是有個秋千就好了。”
梁戩淡笑道：“走吧，先吃飯。”
兩人說笑著回到餐廳，一屋子人沒一個是高興的。
但最不悅的當(dāng)然是謝令芳。
“客人在這兒，主人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真是一點教養(yǎng)也沒有。”
季縈低頭不說話，梁戩拉著她在自己旁邊坐下。
“媽，我們就不能說會兒話？”
“他們是未婚夫妻，也算是小兩口，孩子的事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梁維岳雖然語氣平靜，但則是在警告謝令芳，不要重蹈沈愛珠的覆轍。
謝令芳雖然不滿，但也閉上了嘴巴。
“縈縈，你嘗嘗這一只蟹。這是北晴湖的，不知道今年的口感怎么樣，如果好的話，中秋就吃它。”
梁戩主動剝好一只蟹放在季縈碗里。
季縈沒有拒絕，低頭吃著。
沈若芙看向了梁翊之，“突然覺得他們好恩愛。”
梁翊之不咸不淡道：“蟹肉性涼，你體寒，不要吃。”
沈若芙笑道：“姐夫簡直比我男朋友還關(guān)心我。”
梁維岳聞言，適時說道：“翊之自幼在沈家長大，與沈家情誼深厚。雖然眼下正與大小姐的牌位履行三年婚約，但期滿之后，我自然還是盼著他能真正娶一位沈家女兒，親上加親，這才不負(fù)兩家的交情。
季縈吃著蟹肉，不由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