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辦案基地,審訊室內,氣氛更加凝重,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安建偉坐在審訊椅上,雖然失去了自由,但姿態依舊帶著一絲商海沉浮歷練出的倨傲。
他雙腿交疊,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
與陳彪那種街頭起家的混混不同,他是真正經歷過風浪、懂得用規則和關系保護自已的人。
楊麗坐在他對面,警服威嚴,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偽裝。
“安建偉,陳彪已經交代了你們蒼嶺市場管理公司,長期以來的違法犯罪事實。“楊麗開門見山,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將一份筆錄推到他面前,
“包括尋釁滋事、敲詐勒索、強迫交易,以及背后的利益輸送鏈條,他都說得清清楚楚。“
安建偉眼皮都沒抬一下,嗤笑一聲,嘴角帶著不屑:“楊局長,陳彪是什么人?”
“一個街頭混混,為了減刑,他什么臟水不敢潑?”
“我安建偉做生意,向來遵紀守法,依法納稅。”
“你們抓我,是破壞營商環境,我要請律師,我要投訴!“
“律師你可以請,這是你的權利。“楊麗并不動怒,將一疊照片推到他面前,手指在照片上輕輕點了點,“但這些,也是陳彪潑的臟水嗎?“
照片上,是搜查他住所和辦公室時起獲的部分現金、名表、金條。
還有一些他與周德明、以及其他幾位干部在私人會所、高爾夫球場等非公開場合的合影。
雖然不能直接證明什么,但其中蘊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安建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復鎮定。
他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我個人合法收入購買的奢侈品,有什么問題?”
“至于照片,正常的人際交往,合影留念而已。”
“楊局長,難道領導干部就不能有朋友了?“
“朋友?“楊麗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如刀,“什么樣的朋友,會讓你妻子個人賬戶上,在三年內收到來自不同空殼公司累計超過五千萬的'咨詢費'?”
“而這些空殼公司的資金源頭,經過我們初步追蹤,與你名下幾家核心企業的隱秘資金流出高度吻合!“
安建偉臉色微變,但依舊嘴硬,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扶手:“資金往來是商業機密,我無可奉告。”
“我妻子有她自已的事業,賬戶上的錢來源合法。“
“合法?“楊麗冷笑一聲,又拿出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
“這是我們從稅務局調取的你名下主要公司的納稅記錄,與我們從銀行查到的實際流水嚴重不符。”
“安建偉,你真以為把賬面做平,通過復雜的關聯交易和空殼公司轉移資金,我們就查不到了嗎?”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安建偉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他強作鎮定地靠在椅背上,但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楊局長,辦案要講證據。”
“你們現在掌握的,無非是一些間接證據和旁人的指證。”
“想定我的罪,恐怕沒那么容易。”
“我提醒你,我在蒼嶺經商多年,為地方經濟發展是做出過貢獻的,省市領導也都是認可的。“
他這話帶著明顯的暗示和威脅,試圖用過去的“貢獻“和可能存在的“上層關系“來壓人。
楊麗聞言,不但沒有退縮,反而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安建偉,看來你還沒認清形勢。”
“你以為現在還是王鐵柱當政、婁紹輝執紀的時候嗎?你以為周德明現在還能保得住你?“
她站起身,走到安建偉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錘:
“王鐵柱倒了,婁紹輝倒了,周德明剛剛去羅書記辦公室演了一出'大義滅親'的戲,急于和你切割。”
“你不過是一枚即將被棄掉的棋子,還在做什么春秋大夢?“
安建偉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楊麗的話像一根根針,刺破了他努力維持的鎮定外殼。
他最擔心的,就是外面的保護傘自身難保。
“你少嚇唬我……“他喃喃道,眼神開始有些慌亂,不自覺地避開了楊麗的視線。
“嚇唬你?“楊麗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是周德明在羅澤凱辦公室里的部分表態。
雖然關鍵部分做了處理,但那句“我堅決支持對安建偉的查處!我絕對沒有參與任何違法違紀行為!“清晰可辨。
這最后一擊,徹底動搖了安建偉的心理防線。
看著安建偉瞬間煞白的臉色和額頭上滲出的冷汗。
楊麗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坐回座位,語氣放緩,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安建偉,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配合調查,爭取寬大處理。”
“把你如何壟斷市場、如何進行利益輸送、以及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提供了哪些保護,所有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這是你為自已,也是為你家人爭取的唯一機會!“
安建偉低著頭,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內心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楊麗不著急,靜靜地等待著。
她知道,對于安建偉這種級別的對手,需要給他一點時間消化這巨大的心理沖擊。
審訊室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只有墻上時鐘滴答作響。
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安建偉終于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楊麗,聲音沙啞地開口:“能不能……給我一支煙?“
楊麗對旁邊的記錄員示意了一下,記錄員拿出一支煙遞給安建偉,并幫他點燃。
安建偉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煙霧在審訊室內緩緩彌漫,仿佛也籠罩了他此刻復雜的心緒。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平靜,看向楊麗:
“楊局長,不用再問了。“
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卻透著一股決絕,
“陳彪說的那些事,市場管理公司的運作,都是我安排的。”
“收費標準是我定的,手下人也是我管的。所有的事情,我都認。“
楊麗目光銳利地盯著他,身體微微前傾:“你一個人?”
“安建偉,你很清楚,這么大的攤子,背后沒有保護傘,你不可能在蒼嶺橫行這么多年!“
安建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而嘲諷的笑:“保護傘?哪有什么保護傘。”
“不過是我安建偉會鉆營,懂得打點,靠著以前積累的人脈和手段,勉強維持罷了。”
“周德明是我姐夫不假,但他為人正派,對我生意上的事從不過問,更別說提供什么保護了。”
“這一點,你們可以去查,能找到半點他為我打過招呼、批過條子的證據,我安建偉認罪態度立刻加重一等!“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直接把周德明摘得干干凈凈。
楊麗眉頭微蹙,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徹底地“切割”。
但她很快調整策略,繼續追問,試圖撬開最后一道防線:
“那些資金呢?”她語氣凌厲,“轉移到空殼公司的巨額資金,最終流向了哪里?境外賬戶?還是……另有其人?”
她緊緊盯著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