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二十多分鐘后,一輛半舊的黑色轎車出現在道路盡頭,穩穩當當地開了過來,停在視察隊伍旁邊。
車門一開,羅澤凱走了下來。
他還穿著救援時那件淺色襯衫,西褲筆挺,頭發梳得整整齊齊。
臉上還是那副沉穩樣子,眼神亮而有神,腳步扎實有力。
除了眼底那點不太明顯的疲憊,根本看不出他是個正被停職審查的人。
他一出現,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在場的干部們眼神復雜,有的驚訝,有的同情,還有的帶著說不清的期待。
羅澤凱看都沒看于穗,直接走到許博面前,微微彎腰,態度不卑不亢:“許司長,您好。我是羅澤凱。“
許博上下打量他一番,眼里掠過一絲欣賞,伸手和他握了握:“羅澤凱同志,打擾你休息了。”
“這次來,主要是想深入了解'引水上山'項目的長遠規劃和綜合效益,于書記和周市長介紹了一些,但我還是想聽聽你這個主要推動者的想法。“
“許司長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羅澤凱坦然應道,隨即轉向臉色鐵青的于穗,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態度平靜,看不出什么情緒。
于穗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比哭還難看。
“羅書記,請。“許博做了個手勢,示意羅澤凱一起視察。
隊伍又動了起來,但核心已經變了。
于穗和周國平被無形中晾在了一邊,許博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羅澤凱身上。
“羅書記,剛才我問到項目建成后的綜合效益和農民增收途徑,你有什么具體打算?“許博開門見山。
羅澤凱略一思考,就條理清楚地回答:“'引水上山'不單單是個水利工程,它更是個發展平臺。我們的規劃是分層次的。“
他邊走邊指,語氣沉穩有力:
“首先,是保障基礎民生,解決近三十萬群眾的安全飲水和幾十萬畝基本農田的灌溉問題,這是底線。“
“其次,是利用新增和改善的灌溉條件,大力發展高附加值的特色農業。”
“比如在臥龍山北麓的緩坡地帶,我們已經試點推廣了五千畝耐旱辣椒,預計畝均收益比傳統作物能提高三到五倍。”
“未來三年,計劃擴展到五萬畝,還要配套建設冷鏈物流和初級加工廠,形成產業鏈。“
“第三,也是我們重點謀劃的,是'水旅融合'。您看這邊,“
他引著許博看向一段依山傍水的渠道,“我們預留了生態景觀用水,規劃沿渠建設生態步道和觀景平臺。”
“把水利工程和臥龍山的自然風光結合起來,發展鄉村旅游和康養產業。”
“已經和投資商簽了合同,預計能帶動沿線十幾個村莊發展民宿和農家樂。“
“最后,是關于運營維護。”
“我們初步打算成立一個市一級的水利設施運營公司,統一管理,通過收取合理的農業水費、部分旅游收益反哺。”
“再加上爭取上級運維資金等多種渠道,確保工程'有人管、有錢修、長受益',避免重建輕管的老毛病。“
羅澤凱滔滔不絕,數據詳實,思路清晰。
既有大局觀,又有具體落實的點。
和之前于穗、周國平那些空泛的回答形成了鮮明對比。
許博聽得很認真,不時點頭,偶爾插話問些細節,羅澤凱都能對答如流。
兩人聊得專業、深入,氣氛融洽。
旁邊的于穗和周國平,臉色越來越難看。
于穗緊緊攥著拳頭,聽著羅澤凱沉穩自信的聲音,看著他與許博從容交流的背影,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敗感和恐慌感抓住了她。
她意識到,在真正的能力和遠見面前,她的那些算計和權術,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而周圍的干部們,眼神也慢慢變了。
很多人看向羅澤凱的目光里,多了幾分信服和敬佩。
這位前市委書記,就算身處逆境,他的專業素養和對事業的投入,依然讓人沒法忽視。
許博聽完羅澤凱的匯報,臉上露出了視察以來第一個比較明顯的笑容。
他拍拍羅澤凱的肩膀:“羅書記的思路很清晰,規劃也很扎實。”
“看來,這個項目交到你們手上,部里是可以放心的。”
“就是要這樣,既算清民生賬,也算好經濟賬、長遠賬!“
這句肯定,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于穗臉上。
她感覺一陣頭暈眼花,差點站不穩。
許博好像沒注意到她的失態,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他抬頭看了看天:“好了,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今天的視察就到這里吧。后續部里會綜合評估。“
他又和羅澤凱握了握手:“羅書記,謝謝你的介紹,很有收獲。“
“你把剛才說的情況,盡快整理成報告,發到我郵箱。“
然后,他才轉向于穗和周國平,公式化地點點頭:“于書記,周市長,也辛苦你們了。“
說完,許博就在秘書陪同下,走向自已的專車。
于穗僵在原地,看著許博的車隊遠去,看著周圍干部們復雜各異的目光,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身旁那個依舊沉穩、卻仿佛散發著無形光芒的羅澤凱身上。
她知道,今天這場她精心準備的“表演“,徹底演砸了。
而羅澤凱,這個她以為已經被打入谷底的男人,竟然用這種方式,重新宣告了他的存在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