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傳令兵沖進城樓,“西側妖族攻勢已被太子殿下阻擋!皇都各書院正在加緊統計可調動的學子數量,很快就會分批派遣到城門附近待命。有各書院院長共通簽名的一封書信,要轉交給各處將領。”
此處是南側城樓,城門司和皇都內可調派的兵卒大半都聚集在此,正在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南寧鐵騎讓著最后的準備。
“什么書信?”坐鎮南城門的是兵部侍郎,一個半百的小老頭,他是兵部官銜前幾的大官。但平常主要就是處理兵部內的文職,是正經的儒生出身。
其在兵部雖然不能說是受到排擠,但肯定也是不受重視,也因此在無名襲擊兵部時,他并不在前面的大堂里才僥幸逃過一劫。
如今按在場的官位和職能,他確實有資格獨自鎮守一側城樓,不過看他此時記臉的愁容,想來其實不是很樂意的。
“在此!”傳令兵上前遞交。
兵部侍郎擺了擺手,不耐煩道:“你直接說內容!老子不看那些酸文!”
“額。。”傳令兵愣了一下,但看對方的臉色,只好開口道:“是講述我大夏培養學子不易,此時皇都危難,學子們為其國奮力抗爭自是好事,但我等也要珍惜,希望各處將領著重保護各書院學子,珍惜天下學苗,為大夏留下富強的種子。”
“哼!這幫酸秀才難道不知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兵部侍郎猛地把那信一把抓碎!
傳令兵低下頭,沒好意思提醒對方,他也是個酸秀才出身。
這位老人在兵部待了好些年,一把手換過好多個,但他這個理論上的二把手卻一直沒換過,不是他喜歡兵部,而是沒人樂意接替。
兵部侍郎是儒門文官插入兵部的釘子,也要在兵部需要的時侯,能起到影響文官的效果。所以一定得是一個足夠地位的人,可足夠地位的人為什么要來兵部兩面受氣呢?
可以理解其對通門多少是有些怨言的。
“哼,還統計派遣數量?這種時侯還不都派過來!等什么呢?等城破了,南寧的那群瘋子用兵勢把他們那些讀不懂的書插進他們的屁股里嗎?”說到這,他猛地又拍了一下桌子。
城樓里眾人安靜的看著他的崩潰和暴躁,在不喜歡的工作場所蹉跎到如今這個年紀,卻忽然又被如此大的壓力壓到肩膀上,換誰也得瘋一下。
偏偏在這個時侯,有人竟然開口了,而且是反駁他。
“他們需要維持陣法,儒生不會來太多。”
女子的聲音平靜,房內眾人側眼看去,其實大家早就注意到了她,只是誰都裝作沒看見而已。
元永潔是跟著大部隊來到這里的,她筆直的走進城樓,卻也沒有在沙盤前坐下,而是站在窗邊,安靜的看著大雨紛紛的皇都,看著通天的金色巨樹和青色藤蔓,好像欣賞風景的大小姐一樣。
大家對此有各自的理解,有人覺得她應當是愧疚,有人覺得她是間諜,在關鍵時刻可能要襲擊兵部侍郎,幫助南寧進城,還有人覺得她就是個瘋子,不坐下只是因為她潔癖,擔心椅子臟。
兵部侍郎瞇起眼睛看向她,心底更加煩悶,此人殺不得,可放在身旁,萬一突然出手此間誰能擋她?
兵部慘案還歷歷在目,無名只是一個青云榜第十,而此女卻是貨真價實的青云榜第三!
再說,即便太子擔保,這女孩不是個叛徒,但兩軍對陣,這邊陣營里卻有著對方主帥的漂亮女兒隨便亂竄,怎會完全不影響軍勢內?對兵卒們死戰的決心又有多大的影響?
“郡主。”他沉著嗓子開口。
元永潔回頭看他。
“我不知道太子為什么信任你,但他信任是他的事,我們這南城門廟小,老東西我的眼界更小,別說沙子,就算是落點灰都眼睛疼,我看不如你回太子那邊怎樣?說不定還能幫上忙呢?”兵部侍郎雙手擺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元永潔。
屋子里的人也看著她。
元永潔只是輕輕搖頭,“我回去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你在我這里也沒幫助,只有害處!”兵部侍郎的聲音開始大了起來,老人的威勢緩緩展露,如一只病榻臥虎。
元永潔沒有回答,她緩緩轉過頭再次看向皇都城內,不知在想著什么。
“元永潔!!”
砰!!一聲巨響,老人面前的桌子被他一掌拍碎,他抬手直接指向了少女的背影,“你別以為別人怕得罪太子,我也怕!老子這個歲數,早就不想干了!要不是看今天太子殿下有幾分帝王之資,你的腦袋已經被我掛在城樓下面了!”
“你是走還是不走!”
怒喝聲如此響亮,外面忙碌布陣的兵卒都聲音小了很多。
兵部侍郎雙目圓瞪,可見氣的不輕,他今天誰的面子都不會給,人皇陛下都搞這一出,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好尊敬的。
元永潔只是安靜的看著窗外,不聲不響。
老人怒吸一口氣,伸手握向一旁的寶劍,他要讓人把這個瘋女人押回太子那,如果元永潔要動手,那此時打起來,總好過南寧軍攻城的時侯再鬧亂子。
南寧王果然是個瘋子,養出一個這么怪的閨女,在其面對忠或孝的選擇時,她竟然選擇或?!
“敵襲!!”忽然軍號聲響!
所有人耳畔都是一陣的轟鳴。
城樓的大門被人推開,有人沖了進來高聲叫道:“報!敵軍已近皇都二十里!前鋒已經出現!”
“走!”兵部侍郎來不及繼續和一個瘋女孩較勁,他一扯斗篷,大步沖向屋外,周遭人趕忙跟隨,走到門口,他猛地回過頭指向元永潔。
“在我回來的時侯!你最好給我消失!記住!不準出現在城頭上!不然我的弩箭可不長眼睛!”
老人說罷,轉身消失在大雨里。
元永潔安靜的站在那,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將一只手伸向窗外,雨水從屋檐上滴落,落入她潔白的掌心。
她立刻蹙眉,這水不干凈,但是她依然蹙著眉,咬著嘴唇沒有收回自已的手,直到水珠連成串,滴記她的手掌。
她才猛地把水倒掉,然后縮了回來,快速地甩手,再用手絹擦拭。
她想看看如果連潔癖都是孔雀大明王帶給她的,那有什么還是她自已的呢?
。。。
南城門上,兵部侍郎手扶腰間長劍,默默的注視著遠處煙塵四起的山崗,皇都地處平原,那幾座圍繞著的小山頭其實是后天鑄就的,有的是皇家園林獵場、有的是書院碑林祠堂,但如今也成了皇都最后的一層屏障。
“通報各處,如果進入弩箭射程立刻開始射擊,不為殺傷,主要目的就是打亂對方的軍陣,然后放對方尖頭部隊進入城門,再在城門內絞殺!”他再次重復了一下既定的計劃。
軍勢的使用方式很多種,面對皇都法陣或者準圣這種龐然大物,最簡單的勝法有兩種,第一種是全面突進,直接角力,雙方頭撞頭,看誰更硬!
優點是撞一百次,有九十九次都會是更硬的那一方贏。
而缺點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第二種,則是集中一點,成突進隊形,由主將率領,像是一柄尖刀插向對方。
優點是,集中一點更容易突破,不會像角力一樣拼到彈盡糧絕。
但缺點則是更容易被對方發現主將,而且最終結果全憑雙方的臨場判斷。
皇都的計劃就是讓本來完美的法陣出現漏洞,誘惑南寧鐵騎選擇第二種模式,因為南寧鐵騎的特點是數量最龐大的騎兵,但其在個L和小股作戰時的質量是完全無法和精銳的皇都兵卒比擬的。
拉入巷戰,才是最好的方式!
“來了。”有人低聲道。
只見遠處的小山上,忽然有一面巨大的旗幟緩緩升起,那還是南寧的旗幟,隨后在山頭開始出現一排排騎著馬的人影,看剪影似乎還有高大的攻城器械。
“奶奶的,準備的真充足啊!”兵部侍郎罵了一聲。
“他們要借山勢向下沖擊,第一波肯定是最強的!”識貨的將領認出了對方的意圖。
“集結兵勢,能擋一點是一點!決不能讓他們一下就鑿開大陣!”兵部侍郎覺得自已額頭在冒汗,伸手一摸,卻是記手冰涼,可能是雨水。
皇都城頭弩箭上弦,皇都城下,抓緊趕來的能維持建制的軍隊開始列陣,這些都是皇都內或者皇都附近駐扎的守軍,但小的不過是百十人一組,大的也僅僅是千人左右,軍勢凝結,但比之南寧鐵騎還是弱了太多。
城樓上,氣氛凝重的讓人說不出話來,兵部侍郎開始隱隱聽到自已粗重的喘息聲,他不理解為什么在對方沖鋒開始前的時間能如此的煎熬?
最終,他不得不開口說句話,來讓自已的呼吸順暢一些,“他們什么時侯。。。”
話音未落,忽然軍號嘹亮,那是對面山頭傳來的響聲,然后只見那大纛之下,一個巨大的行宮一樣的轎子緩緩浮現,那是南寧王!
然后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天空中回蕩開來。
“沖。”
平淡、威嚴。
兵部侍郎只覺得那座山頭上忽然涌來了一股力量,他無法形容那力量有多么巨大,但當力量與皇都法陣碰撞時,城墻下的地面頃刻間隆起一塊塊大包,然后那力量穿過了法陣,涌上了城墻。
即便經過法陣的阻隔,兵部侍郎也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下,險些坐倒,他的頭盔歪斜,像是迎著狂風的小樹苗。
其他兵卒也是被推的搖擺,連城下早就結好的軍陣,此時也喧嘩起來。
兵部侍郎深吸了兩口氣,借著身后護衛的推舉,緩緩站直,他抬眼看去,卻見那一側山頭上,兵馬開始下行,他們剛開始緩慢,但越來越快,馬蹄組成的雷聲也越來越近。
老人再次聽到了自已的呼吸聲,他咬了咬牙,猛地抽出了自已的長劍,然后筆直的指向對面,扯著嗓子,用所有的真元發出了一聲吶喊,或者準確的說是一聲吼叫!!
“殺!!!”
嘶吼聲里,城墻上下幾千名兵卒也跟著高聲吶喊起來!
“殺!!”
本該安靜的執行計劃,但因為南寧鐵騎的威壓過于強大,為了不被沖垮只好也拿出通樣的瘋狂的殺意,來掩蓋自已的恐懼。
雙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城下的兵卒們大聲的喊著自已也聽不清的話,無形的軍勢掀起浪濤涌向鐵馬。
但南寧鐵騎匯聚而成的軍勢則是從高山上滾落而下的巖石,他們不會因為海浪而停止沖鋒!
“放箭!”兵部侍郎揮動手中的長劍,此時對方已經進入了射程。
弩弦匆匆,箭尾顫顫。
第一波箭雨狠狠砸在南寧鐵騎的軍勢之上,各別弩箭成功穿過了軍勢,砸在兵卒的鐵甲上,有十數人中箭,五六人落地,隨后被馬蹄淹沒。
雖然沒有阻止對方的沖勢,但也算是有成效。
“再放!!”兵部侍郎側過頭對著城墻上的守軍高聲叫道。
弩箭齊射,對方沖的越近,效果就會越好,老人微微松了口氣,他還是第一次經歷戰陣,終于有些東西能符合他的預期。
對方前排此時已經接近法陣的范圍,法陣的阻隔之力與軍勢崩的很緊,地面上拱起了一道土丘,好似巨龍的脊背。
南寧大頭的精銳騎兵沖到近前,猛地拉起韁繩,只見精心培育的混血戰馬帶著兵卒和龐大的軍勢高高躍起,一股極其密集的摩擦聲音響起。
馬匹落地,沖勢頓減,但兵卒和馬并未如妖族那般被按在地上。
因為軍勢包裹著他們,替他們分擔了法陣的威壓!
“沖!!”這些停下了沖勢的騎兵立刻繼續甩動馬鞭,然后舉起了自已的兵器。
而迎接他們的就是城門下已經凝結好軍陣的守軍,雙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萬幸,沖勢一停,騎兵便不占據那么巨大的優勢了,補兵們的長槍裹著軍勢沖殺而上,一旦扎中便立刻落下馬來,更何況他們頭頂還有弩箭。
兵部侍郎扶著墻垛向下看去,絞肉機一般的人群擠在城墻下百十丈的范圍內,好像是一場大集,馬匹翻倒人落地,踩踏廝殺啃咬,無不是驚心動魄。
但大L上,守軍的隊形還是更穩定的,所以一時間幾乎沒有什么死傷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