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正一直沉默地聽著，此刻抱拳沉聲道：“卑職遵命，定護夫人周全。”
姜嬛重重點頭，目光投向西方那片沙海，眼神堅定如鐵。
王德貴動作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一支精悍的小隊便已集結完畢。
人數不多，算上向導和孫正手下的核心護衛，總共不過十余人，但個個眼神銳利，氣息沉穩，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向導是個皮膚黝黑，滿臉風霜的老兵，對這片被稱為黑沙暴的死亡地帶了如指掌。
姜嬛換上了一身與護衛們相似的灰撲撲的勁裝，用布巾包住了頭發，臉上也刻意抹了些沙土，盡量減少引人注目的可能。
王德貴看著整裝待發的姜嬛，嘴唇哆嗦著，還想做最后的勸阻。
“娘娘，您再考慮考慮……”
“出發。”姜嬛直接打斷他。
王德貴哀嘆一聲，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支隊伍，消失在昏黃起伏的沙丘后。
一進入黑沙暴區域，姜嬛就發現，這里的環境惡劣到遠超想象。
先不說被狂風吹起的沙礫，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通亂砸，疼的她想飆淚。
而且走在風沙塵土之中，雖然算不上伸手不見五指，但也基本等于瞎子，一個不小心，前方還有一個流沙坑等著開飯。
真沒想到，以前總嚷嚷吃土，現在是真吃了個管夠。
所幸向導老何經驗豐富，總能避開最危險的流沙區，但北狄游騎的騷擾卻防不勝防。
他們遭遇了數次小規模的襲擊，冷箭不知會從哪個沙丘后突然射來，每一次短兵相接都險象環生。
全靠著孫正和護衛們的拼死保護，才堪堪脫險。
但霍臨的蹤跡，卻絲毫未見。
時間一點點過去，帶去的清水和干糧在不斷消耗，希望卻越來越渺茫。
護衛們臉上都帶上了疲憊和焦慮，連向導老何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夫人，這片區域太大了，沙丘每天都在移動，皇上如果真被困在某處，恐怕……”
孫正的聲音沙啞，后面的話他沒忍心說出口。
姜嬛的心也一點點沉入谷底。
嘴唇因為干渴而開裂，手背被風沙刮出細小的血口。
夜晚的寒冷讓她瑟瑟發抖，但她始終咬牙硬撐著。
霍臨，你到底在哪里啊......
再找不到，我可真就要變成這沙堆里的望夫石了，還是風干的那種......
第二天黃昏，夕陽將沙海染成一片凄艷的血紅色。
一行人疲憊地躲在一處巨大的風蝕巖后暫歇，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姜嬛靠坐在巖石下，望著無邊無際的沙丘，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已經找了這么久，走了這么遠，可為什么就是找不到！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長，生機也越來越小，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傻霍臨...壞蛋...明明說好了，還要帶我看萬里江山的啊...”
“等到了黃泉路上，我非得給你兩拳，多大人了，還要跟我玩躲貓貓...”
她幾乎是無意識的呢喃，扯了扯干澀的嘴角，眼底一片苦澀。
可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鉆入了她的腦海。
【水……】
姜嬛猛地一個激靈，瞬間坐直了身體。
是人之將死的幻覺嗎...還是...
【……冷……該死的陷阱……腿……】
姜嬛猛地捂住胸口，眼眶瞬間就紅了。
是他，是真的他！霍臨還活著！
可聽聲音，他應該極度虛弱。
很渴、很冷。
她幾乎心急如焚，屏息凝神，繼續捕捉這斷續的心聲。
【……王德貴這蠢貨……準備的什么水囊，漏得比喝得快……】
【要是姜嬛在……肯定有吃的……她藏點心的本事一流……】
姜嬛的心臟像是被這句話撞了一下，一股幾乎要沖破胸腔的酸軟涌了上來，頂得她眼眶發熱。
這個傻子……這個天下第一號的大傻子！
都什么時候了，他那腦袋瓜里居然還在轉悠著點心！
【……東側好像有動靜……還是那群陰魂不散的狄狗？……必須撐住……】
東側？
姜嬛抬起頭，看向東面那片連綿的沙丘方向。
“孫隊長！”她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但極力保持鎮定，“東面那邊似乎有微弱的動靜，不像是風聲。”
孫正和護衛們聞言一愣，疑惑地看向東面。
那里看起來和其他地方的沙丘并無不同，寂靜無聲。
“夫人，您……”孫正有些遲疑，他覺得夫人可能是過于焦慮產生了幻覺。
“相信我！”姜嬛的語氣卻異常堅決，“往東面走，小心些，注意地下和沙丘背后的動靜，那邊可能不僅有我們要找的人，還有麻煩。”
她知道自己解釋不了心聲的存在，也知道自己現在大概像個瘋子。
但無所謂了，反正瘋子和傻子天生一對！
孫正看著姜嬛那異常篤定和急切的眼神，雖然心中存疑，但一路行來，這位夫人屢屢展現出超乎常人的冷靜和急智，讓他不敢輕視。
他略一沉吟，便果斷下令：“全體戒備，向東面搜索前進，注意沙丘背面和地面異常，警惕埋伏！”
小隊再次行動起來，這一次，有了明確的方向，速度加快了不少。
姜嬛集中全部精神，努力捕捉著那斷斷續續的心聲，試圖從中提取更多信息。
【……石頭……冷……該死……】
他可能在某個背陰的、有巖石的地方？所以覺得冷？
“偏向東北方向，”姜嬛忽然開口，“注意尋找巖石背陰處。”
向導老何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東北方向有一片古老的風蝕巖林，地形復雜，他們原本并未打算前往那里。
但孫正沒有猶豫，立刻調整了方向。
靠近那片巖林，沙地上的痕跡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
一些被刻意掩蓋但仍能分辨的雜亂腳印，甚至有一處發現了半截埋在沙里的北狄箭矢。
孫正和護衛們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看向姜嬛的眼神充滿敬佩。
姜嬛心中卻無半點喜悅，只有更深的焦急。
因為那心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虛弱。
【聲音近了，是敵是友……】
【姜嬛……】
最后一聲近乎無意識的呢喃，讓姜嬛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快！就在前面了！小心埋伏！”她壓低聲音催促，心臟揪緊。
小隊悄無聲息地潛入巖林深處。
繞過一塊巨大如傘蓋的蘑菇巖，前方狹窄崎嶇的通道豁然開朗，露出一片被風蝕巖壁包圍的天然凹地。
一條被大量流沙半掩的狹窄小徑，斜斜地通向更高處。
而此刻，清晰可辨的廝殺怒吼聲，正順著風聲從凹地深處隱隱傳來。
“聲音在里面。”一名護衛壓低聲音，眼神銳利。
“看上面！”孫正的聲音緊繃如弦。
眾人望去，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在上方十幾米處的巖石陰影里，赫然藏著幾名身披土黃色偽裝的北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