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臉一黑,嘴唇動了動,“放屁。”
言屹川頓時就樂了起來,捋了把胡須道:“陛下也有今天啊,想來有口難言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宣德帝:“……”
等他能說話的,非得這老家伙罵個三天三夜不可!
一個眼神,言屹川便猜到了宣德帝的心思,輕嘖一聲道:“上次與陛下辯論了一夜未盡興,老夫可是時時惦記著。”
“等著吧!”
依舊是三個字,但語調分明比方才多了些傲嬌。
聽得出,宣德帝此刻心情很是不錯。
只是他那張嘴歪眼斜的臉,如今還做不出太多表情,言屹川只能通過他的眼神判斷他想要說什么。
盯著宣德帝的眼睛看了會兒,他黑著臉道:“陛下不必掛心,孩子們都大了,他們之間的事我這個老頭子不摻和。”
聞言,宣德帝忙眨了眨眼。
光是不摻和怎么能夠?
他可是孩子們的外祖父,將來是要為兩個孩子主婚的。
將來他要是不在了,可全指望他幫忙看著呢。
言屹川冷哼一聲,道:“誰生的兒子誰操心,老夫只管自己閨女生的外孫女。”
不等對方有所表示,他幽幽問:“要不,讓你兒子入贅到我們言家?”
宣德帝:“!!!”
他家小五可是堂堂錦王,手握虎符掌著邊城二十萬大軍,入贅到他們言家去做上門女婿?
虧得這個老家伙說得出口!
簡直是豈有此理。
厚顏無恥!
言屹川掏了掏耳朵,一臉不屑道:“你還不樂意,老夫都沒嫌你們家那小子身子骨不好。
我閨女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她底下的那些鋪子莊子,可不得找個女婿幫著汐兒好好打理。”
他說著,話鋒一轉,“別的先不說,邱家那媳婦可是喜歡我家汐兒喜歡得緊。
她那個兒子老夫瞧著就很不錯,小小年紀便有軍功在身,想來日后為他家娘子掙個誥命什么的不是難事。”
宣德帝驀地瞪了瞪眼,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
“無恥!”
言屹川一聽這話,更樂了,拄著拐杖走到床邊。
見狀,早已被嚇的六神無主的小洪子的,完全是下意識跑過去搬了板凳,放到他身后。
而后恭恭敬敬道:“老將軍請。”
言屹川余光瞥了他一眼,笑道:“到底是陛下身邊的人,腿都哆嗦了,還沒把平時學的規矩忘了。”
小洪子聞言,腿肚子都忍不住打哆嗦。
那哪是什么規矩,分明是他肩膀上頂著的腦袋,怎么敢忘?
德海道:“這孩子膽子小,你就別嚇唬他了。”
言屹川輕嘖一聲,“不當緊,咱們陛下心思縝密,保不齊就喜歡這膽子小的。”
他看向小洪子,語重心長道:“往后跟在陛下身邊,警醒些,不敢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哪怕把舌頭割了也別說半個字。
你前頭那個,就是最好的例子。”
宣德帝:“……”
他敢不敢再大聲一點?
當著他的面叮囑底下的人小心伺候他,這跟直接罵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君有什么區別?
倒還不如直接罵,這陰陽怪氣的聽得他一身雞皮疙瘩,惡心死了。
宣德帝越想越生氣,偏偏他這會兒還“有口難言”,只能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
以往身為帝王的氣勢,可以說是丁點兒沒有,甚至還倒欠。
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多少有點招笑。
宣德帝努力轉過頭,沖著一旁端著湯藥的宋言汐眨了眨眼。
分明在說:“你快管管這老家伙。”
不等宋言汐開口,言屹川涼涼道:“還不是你兒媳婦呢,別想太多。
就算他們倆將來成了婚,汐兒也還是老夫的寶貝孫女兒,做不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對上宣德帝有些不服氣的雙眼,他咧嘴一笑,“陛下,你就死了那顆心吧。”
宣德帝胸口快速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宋言汐摸著碗沿的溫度,無奈一笑道:“外祖父,以毒攻毒之法固然好用,卻不可貪多。”
言屹川捋了把胡須,“這不是挺好用的?”
他剛剛進來之前,那可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悄悄現在,就差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了。
宋言汐失笑,順著老爺子的心意道:“是是是,外祖父您一片良苦用心,陛下定會明白。”
宣德帝:“!!!”
剛見面就給他一頓挖苦,甚至還威脅他,要把他兒子心心念念的兒媳許給別人。
怎么,他還得感謝他為他分憂?
言屹川瞥了他一眼,幽幽道:“陛下,你還總怨老夫嫌你心眼小。
你自己說說,剛剛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偷罵老夫?”
宣德帝:什么叫偷,他那明明是說不出口!
但凡這老家伙早回來幾日,他非得讓他領教一下,他如今的功力。
兩人相識多年,宣德帝根本不用張口,言屹川也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都多少年了,要進步早進步了,還用得著等這么兩天?
不過既然汐兒那么說了,他就給孫女個面子,少說兩句。
言屹川在床邊坐下,拿起一旁的帕子,動作極其自然的便要去給宣德帝擦嘴。
見對方偏頭,他挑眉問:“陛下躲什么,難不成是不好意思?”
不等宣德帝“說”什么,老爺子表情略顯怪異道:“除了我家夫人,老夫還沒這么給誰擦過臉。”
言下之意,分明是提醒他不要給臉不要臉。
聽著老爺子這話,小洪子差點沒雙腿一軟直接跪下。
就連一向與二人相熟,知曉他們之間如何相處的德海,也忍不住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世人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陛下自從坐上這個位置之后,有些話,他就不敢再說了。
唯恐說錯了話,惹得他生出猜忌,平白斷送了二人這大半輩子的交情。
就在他斟酌著要不要說些什么時,才發覺宣德帝竟然沒再動作,就那么任由言屹川給他擦臉。
老爺子輕嘆一聲,感慨道:“想當年老夫初見陛下時,陛下還是個一見姑娘就臉紅的毛頭小子。
這一晃眼,這么多年都過去了。”
聞言,德海好不容易松下去的一口氣,又再度提了起來。
打從陛下邁過四十歲,就再不許人當著他的面提起他的年紀,有一次玉貴妃提醒他保重身體,還被他以為是含沙射影。
為著此事,玉貴妃可是哄了他好一陣。
德海正緊張著,就聽言屹川又道:“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別那么大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