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二人的視線對上。
有什么東西在宋言汐的腦海中,瞬間炸開。
如果她沒記錯,娘親前不久曾告訴她,此前徐伯父突然寫了封信給大舅母。
那個時間點……
宋言汐臉色微白,“徐伯父這么多年遠在外頭,可大舅母卻在京中,甚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若那個人當真是她,以她長公主的身份,想要為難一個商賈之家孀居在府的夫人,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偏偏以她二人年少時的交情,即便是突然下帖子請大舅母入府赴宴,她都不會有半點設防。
所以徐伯父雖寫了信,卻不敢言明半分,只能側面求證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一想到徐嘯這幾年都是被人扼著咽喉,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宋言汐只覺得渾身發涼。
大舅舅二舅舅皆是為了大安陣亡,大舅母自從外祖父辭官以后,便自覺斷了與那些官家夫人的來往。
他們為了防猜忌,都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華陽長公主為何還要這般欺人太甚?
墨錦川拉過宋言汐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冰冷,沉聲道:“汐兒,我向你保證。
倘若那些事情背后之人當真是姑母,我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宋言汐逼著自己鎮定,冷靜分析道:“長公主向來行事穩妥,若是找不到實證,光憑著這些猜測是奈何不了她的。”
不僅如此,到時候還會被她反將一軍,落于被動。
如今姑侄二人至少面上功夫過得去,眼下,并不是撕破臉的最佳時機。
墨錦川眸色沉了沉,“汐兒,有個人手中,或許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
“郡主,陛下如今的情況,沒個兩三個月怕是難以恢復。
如今前朝都鬧著要見皇上,您看看,可有什么立竿見影的法子?”
一眾太醫聚在一起商量了好幾個時辰,最終推出一人,硬著頭皮前來。
宋言汐正在調配方子,聞言不由擰眉,“王太醫也是這個意思?”
平日里他負責給宣德帝調理身體,最清楚不過他如今的狀況。
立竿見影的法子倒是有,也要看他敢不敢用。
那位太醫忙搖頭,斟酌道:“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已經接連兩日沒上朝,難免那些個朝臣生出些什么別的心思。”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明紅色身影大步進門,嗓音冰冷道:“本宮怎么不知,前朝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太醫院操心了。”
眼見皇后過來,一眾太醫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高呼:“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不耐道:“行了,都出去吧,本宮有話要同永安郡主說。”
以王太醫為首的一眾太醫趕忙告辭,生怕走的慢了,就會被皇后遷怒。
宋言汐也是第一次見皇后發這么大脾氣,后知后覺放下了手中的藥方,朝著她福了福身。
“無需多禮。”皇后快步上前,親自動手扶起她。
看著桌上擺著的幾張方子,她輕聲道:“言汐,辛苦你了。”
知曉她在擔心什么,宋言汐沒同她說太多場面話,只簡單將她診脈得出的結果同她說了一遍。
聽到宣德帝風邪入體,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躺在床上,皇后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形都踉蹌了。
宋言汐趕忙扶著她坐下,勸道:“陛下的身體固然要緊,皇后娘娘卻也不可過于憂慮,保重身體要緊。”
皇后苦澀一笑,“本宮的身子自己知道,沒什么大礙。”
她拉住宋言汐的手,近乎懇求道:“言汐,本宮知道錦王和你的抉擇,不會逼你們。
可陛下,卻也不能一直這么躺著。”
怕隔墻有耳,她壓低聲音道:“朝中這幾日,本就因懷仁太子那個莫須有的遺腹子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大臣進言想讓陛下尋回那孩子立為皇太孫。”
宋言汐不免詫異,“此等荒唐的言論,竟真的出自朝中重臣之口?”
皇后無奈道:“他們也是人,哪怕位重權高如左右兩相,也各有自己的私心。
倘若他們知曉陛下的病情,要不了兩三日,便于有人鬧到陛下寢宮來。”
剩下的話不用她說,宋言汐也猜得到,那些人若是面見宣德帝會做出何等舉措。
但他們推崇著要立什么皇太孫一事,實在是荒唐。
別說是懷仁太子究竟有沒有那么個遺腹子,即便是有,一個尚未見過面而且不知品性的孩子,如何能擔得起此等大任?
年輕官員不懂事跟著起哄倒也算了,朝中不還有幾個,在陛下打江山人之時便追隨在身邊的老臣,難道也想要一個所謂的皇太孫?
猜到了宋言汐想問什么,皇后苦笑著搖搖頭,“那些老狐貍哪里是真的想要什么皇太孫,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逼陛下松口立儲罷了。”
話落,她眼底不由多了懊惱,“你瞧本宮,整日聽映雪那丫頭胡說八道,也跟著糊涂了。”
身為后宮之主,她的一言一行皆要慎之又慎,隨便一句玩笑話都可能會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這么多年,她早已將那些所謂規矩刻入骨血,不敢有一絲懈怠。
許是與這個丫頭投緣,每每在她面前,她反倒能拋開皇后這個身份帶給她的枷鎖,像一個尋常長輩般同她閑話家常。
只可惜,命運總要同她玩笑,眼看著熬到女兒即將及笄,能為她們母女撐腰的丈夫卻又重病不起。
她這兩日壓根合不上眼,只要一躺下,滿腦子都是宮里那些看不見卻招招要人性命的勾心斗角。
倘若陛下就這么挺不住去了,往后她們母女沒了指望,還不是任人拿捏?
在陛下面前,楚家尚且能拼一把為映雪鬧上一鬧,可新君繼位后卻未必會給他們這個臉面。
每每想到此事,皇后就默默垂淚,開始后悔當初是不是就不該入宮參加選秀。
苦了自己半生不說,如今就連膝下唯一的女兒,也眼看著護不住。
皇后偏過臉去,壓下心頭酸澀,故作輕松道:“不提那個沒規矩的丫頭,這兩日她因為憂心陛下的病情,總是纏著本宮問東問西,想到她那張臉本宮就覺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