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雙沒有出宮,但是也沒有將腰牌還給康樂皇太孫。
她此番進宮,目的性很強,為的就是拿到一個從龍之功,以幫助秦煜將來免除罵名。
楚王的登基遭人詬病,秦煜作為他的第一謀臣也被所有人唾罵,他本就出生不祥,受盡眾人不公平的對待,所以才會在最后的時刻里變得越發偏執可怕。
前世魏無雙死之前,在他眼里看到的除了傷感震驚之外,還有寂寞。
魏無雙自知自己無法左右朝廷大局的改變,她也沒有康樂皇太孫那樣的大義去兼顧天下百姓和萬千將士的性命。
說到底,她其實也并不在意宮內的爭斗,她此番冒險前來,只想利益最大化,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留著這塊腰牌,可以給她留一條退路。
如果情況有變,她還有機會全身而退。
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去了三天,一切看似有條不紊,但是魏無雙知道,過不了幾天,這座巍峨的皇宮就會被鮮血染紅。
正月初七一大早,魏無雙就聽到紫華宮外吵吵鬧鬧。
要知道紫華宮是陛下寢宮,從紫華殿到宮門口,還隔著幾百米的兩個院子,如果在內院的偏殿都能聽到聲音,那就證明外面陣仗嚇人。
魏無雙立即從榻上穿衣起床,一邊整理帽子一邊往外面走。
“魏夫人。”
夏文帝突兀的站在紫華殿門口,一身明黃色的單色長袍中衣,花白的長發披散。
魏無雙趕緊跪下:“陛下。”
“你瞧,朕那幾個孝順的孩子們又想來探病了,聽說仗著人多勢眾,把樂公公那個老家伙的肋骨都打折了。”
夏文帝看著外院的方向,眼神冷漠的能沁出冰來,嘴上卻是笑著,“不過是幾個資質平平的草包,朕要是死了,他們真的能守住這天下?”
魏無雙頭吹的更低:“陛下保重龍體就是我大夏的福分。”
“呵呵。”
夏文帝冷笑一聲,“朕給了他們這么多機會,以為他們會有人回頭是岸,沒想到不過是變本加厲。是時候,讓他們得到一點教訓了。”
然后一甩袍袖,轉身返回紫華殿。
明黃的長袍和花白的長發飛揚而起,年老的皇帝身影漸漸隱入黑暗,他的脊背雖然有些佝僂,但是堅毅的步伐一如當年他征戰四方一般,殺伐果斷。
一刻鐘之后,以晉王為首的四個皇子到底沖破阻攔進了紫華殿。
康樂皇太孫臉色鐵青的站在旁邊,梁皇貴妃忍不住抹眼淚,在幾個皇子的半威脅半勸說下,她終于還是掀開了明黃的床帳。
夏文帝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氣息微弱。
晉王仔細看了片刻,這才佯裝傷心的擦擦眼淚:“父皇如今這個樣子,兒子十分擔心,特在江南請來一位神醫,為父皇調理。”
說著,偏過頭示意身后跟著的一個背著藥箱的人。
梁皇貴妃急忙站起來:“我來為陛下纏絲線。”
“切弦診脈總是有些不準確,還請讓這位神醫親搭脈診斷。”
梁皇貴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康樂皇太孫,晉王露出得意催促:“貴妃娘娘?”
“陛下向來不喜生人碰他。”
“這個時候了,生死才是大事,豈能管這些小節?”晉王兇狠的瞇瞇眼睛,“貴妃娘娘,你要是耽誤了父皇的病情,那可是株連九族的罪呢,便是遠嫁外族的福安公主,恐怕也要受到些牽連呢。”
明目張膽的威脅。
梁皇貴妃一頓,眼淚洶涌而出,她忍辱負重的掀開黃賬,當著眾人的面從錦被下拉出“夏文帝”的手,眼里眼淚再次涌出來,忍不住拿手帕立即擦淚。
晉王可不管這一套,用下巴示意那位神醫上前診治。
魏無雙伏在地上,跪在最外圍,小心的偷看著一切。
夏文帝的床下實際有一個機關,床板下就是那位真正病重的老人,魏無雙并不知道這個機關具體是怎么運動的,但她從那位神醫臉上肅穆的表情就能看出,夏文帝已經成功地將假的手臂和脈象暴露給了神醫。
晉王帶著眾人滿意離開。
紫華殿里安靜至極,待到康樂皇太孫也離開,夏文帝從榻上走了下來,冷肅道:“樂公公,擬旨。”
梁皇貴妃已經擦了眼淚:“他骨頭被踢斷了,被人抬去了御醫院。”
夏文帝想起這茬,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魏無雙臉上:“魏夫人可會寫字?”
魏無雙叩頭,誠實道:“會寫,只是……”
夏文帝以為她要拒絕,瞬間眉目冷淡下來:“只是如何?”
“只是字太難看,如同狗爬。”
夏文帝一怔,轉而哈哈大笑起來。
大概是太久沒有什么高興地事情了,夏文帝這一笑,就是好久,直到梁皇貴妃都被他笑的目露擔憂,他才道:“好,鋪紙研墨!你替朕擬旨宣旨!”
御書房里,康樂皇太孫站在一副輿圖前,聽說魏無雙要求見,頭也沒回道:“夫人是要和我告別了嗎?”
“民女是有東西要送給殿下。”
魏無雙躬身上前,將抱著的錦盒遞到桌子上,抬頭看到康樂皇太孫面前的輿圖,略微一愣。
康樂皇太孫已經轉身打開錦盒,將里面的圣旨拿了出來,然后瞳孔巨震:“這是……皇爺爺現在怎么樣了?”
魏無雙垂下頭:“民女什么都不清楚,只是過來送東西的。”
康樂皇太孫垂眸,似乎明白這句話其中的意思,收起錦盒:“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魏無雙回紫華殿復命,靜等這封圣旨明天會在整個大夏挽起的巨大波瀾。
是夜,魏無雙沒有睡著。
她的眼前總是浮現出康樂皇太孫面前的那副輿圖。
那是一副大夏境內的輿圖,非常常見,魏無雙不但在州衙里見過這個,也在秦煜的書房見過。
令魏無雙關注的是上面用朱筆圈寫的一些小字。
魏無雙雖然因為只看了一眼,所以肯定是先看的自己的家鄉云州,那里的紅筆批注最多。
云州:以藥養民,緩。
廉州:疫病未解,需徹查。
青州:開通互市,緩。
康樂皇太孫幾乎為每一個州都思慮好了可以發展的未來路線,并且從這些計劃可以看出,他十分重視廉州的疫病。
魏無雙緊了緊身上的被子。
玩弄權勢的楚王確實成為了最后的贏家,但是天下也將會失去以為好的統治者。
今生已經知道血疫來源于西域蠱毒,卻不知道在已經知道防范的情況下,血疫是否還會像前世那樣,逐漸發展為亡國之災?
如果坐在朝堂上的那位,不是疑心病重的楚王,而是這位仁善勤勉的皇太孫,一切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