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靈走出皇宮時，正午的日頭正烈，曬得青石地面發燙。
她捧著那兩塊冰涼的牌位，指尖卻沁出細汗。
這場以命相搏的賭局，終究是她贏了。
可贏了之后該如何收場，卻比開局時更令人頭疼。
處置影麟衛和尹正的旨意已經傳出來了。
畢竟鬧到這個地步，百姓也是需要安撫的。
宮門外的百姓見朱月靈出來后頓時歡呼起來。
朱家的護衛們也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情況。
朱月靈擺擺手，聲音依舊嘶啞：“陛下已有旨意，嚴懲尹正，厚葬六皇子與二小姐。”
再次從朱月靈口中確認這一消息之后，人群里爆發出叫好聲，撒紙錢的、哭喪的，竟比先前更熱鬧了幾分。
朱月靈望著這荒誕的場面，忽然覺得眼角發酸。
這場戲演到現在，連她自己都快分不清是真悲還是假慟了。
“大小姐，咱們回府嗎？老爺還在家里惦記著呢。”管家低聲說道。
朱月靈搖搖頭：“先去茶館。”
她知道，蘇離和玲瓏一定在附近看著。
這場戲唱到高潮，總不能讓主角一直躲在后臺。
茶館二樓，蘇離正給朱玲瓏剝橘子。
聽到樓下傳來動靜，兩人連忙縮到窗后。
見朱月靈帶著人往這邊來，朱玲瓏頓時緊張起來：“姐姐該不會要當眾揭穿我們吧？”
“放心，你姐姐比誰都聰明。”
蘇離捏了捏她的臉，“她這是來商量下一步的。”
果然，朱月靈屏退眾人，只帶著管家上了二樓。
看到角落里扮成乞丐的兩人，她先是一愣，隨即捂嘴輕笑。
蘇離臉上的傷疤畫得猙獰，偏偏眼神里藏不住的狡黠。
玲瓏縮著脖子，手里還攥著半個窩頭，倒真有幾分街邊乞兒的模樣。
“別裝了。”朱月靈在他們對面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陛下已經下旨，尹正秋后問斬，影麟衛歸兵部管。”
蘇離挑眉：“這么痛快？”
“不快不行。”朱月靈放下茶杯，眼底閃過一絲疲憊。
“太子和三皇子在城外火并，據說已經折了上千人。”
“陛下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跟咱們耗。”
朱玲瓏拍手笑道：“太好了！這下不用再裝死人了！”
“別高興太早。”朱月靈瞪了她一眼。
“陛下雖沒明說，但我瞧他那眼神，怕是早就猜到咱們在演戲。”
“只是眼下騰不出手來收拾咱們罷了。”
蘇離點頭：“這倒是，尹正一倒，影麟衛群龍無首，太子和三皇子必然會爭搶這塊肥肉。”
“咱們正好可以趁亂脫身。”
“怎么脫身？”朱玲瓏追問。
“總不能突然跳出來說‘我們沒死’吧？”
“為何不能？”蘇離忽然笑了。
“就說咱們墜崖后被隱士所救，今日才養好傷回城。
至于靈堂和哭喪……”
蘇離看向朱月靈，“就說是思夫心切，一時糊涂辦的荒唐事。”
朱月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讓我背黑鍋？”
“不然呢？”蘇離湊近她，聲音壓低了些。
“難道要告訴天下人，六皇子和朱家二小姐合起伙來騙了皇帝？”
朱月靈被他說得臉紅，別過臉去：“那也得選個合適的時機，總不能穿著這身孝服去揭棺吧？”
三人正商量著，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管家匆匆跑上來：“大小姐，宮里又來人了，說是……說是太后要見您。”
朱月靈眉頭一皺：“太后？她這個時候見我做什么？”
蘇離眼神微動：“怕是來探虛實的，太后可比皇帝精明多了，咱們的戲未必能瞞過她。”
“那怎么辦？要不我先躲起來？”朱玲瓏急忙問道。
“躲不得。”朱月靈站起身。
“太后既然開口，我必須得去，你們兩個先回府，把妝卸了，千萬別露面。”
她走到蘇離面前，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上那道“傷疤”上輕輕擦了一下：“這東西畫得真丑，趕緊洗了。”
蘇離抓住她的手，眼底帶著暖意：“放心，我會看好玲瓏的。”
朱月靈點點頭，轉身跟著太監往皇宮去了。
走到樓下時，她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二樓窗口，卻只看到兩個擠在一起的小乞丐身影——蘇離正把剝好的橘子塞給玲瓏，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們身上，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她忽然覺得，這場荒唐的戲，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騙別人，而是為了騙自己。
慈寧宮內，太后正坐在窗邊捻佛珠。
看到朱月靈進來，她放下佛珠，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哀家聽說，你今日在宮門前鬧得厲害？”
朱月靈剛要跪下，被太后攔住了。
朱月靈心中一動，順勢坐下，垂著眼瞼：“臣女失態了。”
“失態？”太后輕笑一聲。
“哀家倒覺得，你比宮里那些只會哭哭啼啼的女人強多了。”
太后說道這的時候微微一頓，忽然話鋒一轉，“只是哀家想不明白，你夫君和妹妹明明活得好好的，你為何要辦喪事？”
朱月靈心里一驚，面上卻依舊平靜：“太后說笑了，他們……”
“別瞞哀家了。”太后打斷她。
“那日你帶兵圍宮，哀家就覺得不對勁。”
“六皇子是什么性子？怎么可能乖乖被影麟衛逼上絕路？”
她拿起桌上的茶盞，慢悠悠地說道：“還有玲瓏那丫頭，從小就鬼主意多，掉進懸崖怕是還能抓著藤蔓蕩秋千。”
朱月靈手心冒汗，正想辯解，卻聽太后又說：“不過你做得對。對付尹正那種老狐貍，就得用這種潑婦罵街的法子。不然啊，你們姐妹倆的冤屈，這輩子都別想昭雪。”
朱月靈愣住了，抬頭望著太后，忽然明白過來——這位老太太什么都知道。
“太后……”
“行了，別說了。”太后擺擺手。
“哀家不管你們耍了什么花樣，只要人沒事就好。”
太后忽然湊近朱月靈，聲音壓得極低，“只是有件事，你得告訴六皇子。”
“先帝的皇陵里，藏著很重要的東西，尹正之所以盯著玄武令不放，就是為了這個。”
朱月靈瞳孔驟縮：“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