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秋燕言語犀利，但陳常山從張秋燕眼中卻看到了關切，陳常山道，“不難，在萬悅城的事上，我一直是個隨眾者，只不過我隨的眾不是牛大遠他們，是田海成千上萬經營戶，和田海的利益。
作為田海主管經濟的副縣長，我只能隨這個眾，沒有其它選擇。
否則就是在其位不謀其政。”
屋內靜了片刻。
張秋燕輕嘆聲，“李書記真是太懂你了，我來之前，李書記就猜到你會這么說。”
“是李書記讓你來的？”陳常山問。
張秋燕點點頭，“田海現在的情況，李書記和肖書記都知道，不是他倆攔著，楊市長就要拿這份報告開會，聲討阻礙全市發展的山頭主義。
如果這頂帽子扣實了，我看你陳常山還怎么翻身。”
張秋燕嗔怪得看眼陳常山。
陳常山一笑，“這頂帽子如果扣實了，憑我陳常山個人還真翻不了身。
替我謝謝李書記和肖書記。”
張秋燕道，“李書記讓我來，不是為聽謝，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因為玉龍區也是萬悅城項目競爭者之一，田海圈里又都知道你和李書記的關系，李書記親自來或派劉萬通過來都不合適。
正好我要來縣局指導工作，順便就代李書記當面聽聽你的想法。”
陳常山輕嗯聲，他判定張秋燕前邊兩句話都是真的，但最后一句話，應該倒過來理解，當面聽取陳常山的想法是主，指導縣局工作才是順帶，或者說是掩飾。
“謝謝李書記還這么關心我，我的想法剛才都已經說了，你可以全部轉達李書記。”
張秋燕輕嗯聲，“你認為你的想法是對的？”
陳常山一愣。
張秋燕拿起陳常山給她的申請報告，“剛才馬局在的時候，我不方便說。
現在我必須實話實說，這份報告表明田海要從陪跑者變成競爭者。
競爭的對手不僅是青云區，還有玉龍區。
李書記可是玉龍區的書記。
你在寫這份報告的時候，想到這點沒有？”
張秋燕目光變得犀利。
陳常山迎著張秋燕目光道，“想到了，剛才馬局在的時候，我也不方便說。
現在我也必須實話實說，在寫這份報告時，我就想好了，寫完后，我親自去市里交給李書記，請李書記過目，他認同了，我再拿回縣里上會。
剛才我拿出來，是因為。”
張秋燕接過話，“你已經意識到是李書記讓我來的。”
陳常山點點頭，“你認為李書記會認可嗎？”
張秋燕沒說話，只是看著陳常山。
陳常山點支煙抽口，“李書記不認可，我也依舊堅持我的想法，堅決不做聯合申請中的陪跑者，非要讓我同意，那只能換人了。”
張秋燕揮散飄到面前的煙霧，“如果市里真要換人，肖書記和李書記就不會攔著楊市長開會了。
他們不攔著，山頭主義的帽子已經扣到你腦袋上了。”
陳常山拿煙的手微微一抖。
張秋燕接著道，“你對田海有感情，李書記也一樣，他也希望田海能越變越好。
李書記讓我來，就是看你的態度堅不堅決，如果堅決，玉龍區可以放棄萬悅城這個項目的競爭，并幫助田海獲得這個項目。”
“真的？”陳常山不禁脫口而出。
張秋燕笑應，“當然是真的，萬悅城對玉龍不過是錦上添花，但對田海卻是意義不同。
而且李書記說的放棄，也不是永遠放棄，以江城現有的城市體量，完全可以擁有兩座萬悅城。
只不過要分區縣，分期建設運營。
田海只不過先擁有了第一座，如果運營好了，第二座很快就能在玉龍區投入建設。
田海和玉龍分別位于江城東西兩端，雙方沒有地理交集，市場不會造成沖突，兩座萬悅城同時存在，也都能達到很好的經營效果。”
陳常山聽得心潮澎湃，完全忘了其它。
張秋燕一指陳常山的手，“煙。”
陳常山忙低頭看，煙馬上就要燒到手，立刻把煙按滅，笑道，“我聽得太投入了。”
張秋燕也笑應，“你也別過于高興，這只是李書記的想法，并不代表市里其他領導的想法。
即使市里同意了，還要萬悅公司同意，我剛才已經說了，萬悅公司肯定沒考慮過田海，想讓萬悅公司同意，應該比市里難度還要大。
我可以在萬悅公司人面前為田海說話，但我不能保證他們會認可，最悲觀的結果，他們都不會派人來田海考察調研。
落地的事更是別想。
所以你現在要考慮清楚，陪跑者強變為競爭者，結局也許比陪跑更慘。
不僅想得到的沒得到，你還會淪為莫些人的笑柄，承擔由此造成的一切責任。
那時不用誰給你扣帽子，帽子自然就落到了你腦袋上。
常山，你走到今天不容易，真沒必要這么為難自己，作為主管田海經濟的副縣長，你是要考慮田海的利益。
但你也要保障自己的利益。
人都是現實的，對此，沒人有權力責備你。”
張秋燕的語調越來越柔和，目光中的關切也越來越濃。
陳常山相信張秋燕的話都是真心實意。
屋內陷入沉靜。
幾分鐘后，陳常山又點上支煙，深深抽了一口，看向張秋燕道，“秋燕，我謝謝你特意回田海和我說這番話，我最后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如實回答我嗎？”
四目相對。
彼此眼中徹底沒有了職務，身份的偽裝，只有兩個知己互相凝望。
張秋燕重重說聲能。
陳常山點點頭，“你是這個項目的參與者，不僅萬悅公司的想法你清楚，市里相關領導的想法，你肯定也比我了解的多。”
陳常山再次看向張秋燕。
張秋燕又應聲對。
陳常山接著道，“如果柳吉元和楊市長堅決要讓萬悅城落地青云區，即使沒有田海的聯合申請，他們也要讓萬悅城落地青云區。
肖書記和李書記最終會同意他們的想法嗎？
有些結果其實不是由市場決定的，是由權力分配決定的。
我這樣說沒錯吧？”
張秋燕點點頭，“沒錯，陳縣長的見識和當初那個小科員相比，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我下面如實回答你問題。”
一瞬間，屋里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