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雄聽到“41度”和“情況十分危險”時，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他不是醫生，但也知道這個溫度意味著什么。看著朱醫生和護士小唐忙碌地為蔣凡做皮試、準備退燒針劑，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和緊張的氣息，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黎科長在門外不停徘徊，臉上寫滿了焦急和不耐煩，但又不敢違背李志雄的命令闖進來。

蔣凡住院期間一直輸青霉素，只是中斷了兩天，護士小唐很快完成了皮試，顯示還是陰性。

朱醫生利索地給蔣凡注射了柴胡注射液，又吩咐小唐準備靜脈滴注抗生素。“需要立刻進行抗感染和補液治療，體溫必須盡快降下來，否則可能會有嚴重并發癥。”

她語氣嚴肅，像是在對家屬交代病情，目光卻有意無意地掃過李志雄。

李志雄默默地點了點頭，退到病房的角落，盡量不打擾醫護人員的救治。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斗爭。

雖然他與蔣凡形同陌路，而且對蔣凡還有諸多不滿，但不影響他對蔣凡人品的欣賞。

他不知道祁雄自殺的真正原因，但知道目前給蔣凡扣上那些——入室搶劫、侵吞別人的所有財產、威逼致人死亡等罪名，完全是欲加之罪。

目前他也處于進退兩難的處境，一方面，是上面的壓力，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抓住蔣凡。另一方面，雖然他不愿意面對，但是不得不承認，因為兩個女兒的事，自己欠著蔣凡一份難以用‘人情’定義的虧欠。而楊冰冰那樣的女人，都能評價蔣凡為“好人”，對他也有很深的觸動。

更重要的是，如果蔣凡真的死在押解途中或者局子里，他還可能成為替罪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病房里只有儀器輕微的滴答聲、朱醫生偶爾與唐護士的低語。

李志雄看到蔣凡因為高燒而泛紅的臉頰和干裂的嘴唇，即使在昏迷中也緊緊蹙起的眉頭，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大約過了半小時，朱醫生再次測量了體溫，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體溫有所下降，但還在39.8以上，需要持續觀察，如果燒壞大腦，人就廢了。”

這時，李志雄的大哥大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來到走廊盡頭的窗邊才接起。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向東升的聲音：“志雄，人不是已經回醫院了？怎么還沒送過去？”

李志雄心里一怔，向東升怎么這么快就知道蔣凡已回到醫院？

醫院的人不可能知道向東升關注這件事，李志雄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在病房外來回徘徊的黎科長，眼神中漸漸泛起怒意。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且有理有據：“東升，蔣凡目前高燒41度，處于昏迷狀態，情況非常危險，正在醫院緊急搶救。主治醫生明確表示現在不適合移動，否則可能有生命危險。現階段應以救治為先，有我親自守著不會出什么問題，等人穩定下來再帶走，避免發生不必要的麻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進行權衡。過了一會兒，向東升的聲音再次響起：“高燒？只要人沒死，還是盡早送過去為好。如果真死了，一了百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語氣看似親和了一些，“志雄，我們是兄弟，有些話我就給你開門見山，這是上面的意思，如果人跑了，我們兩個都不好交代。”

他再次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補充道：“王慶城被抓，你再也不用擔心他偷錄的那些證據影響你的仕途。我只是穿針引線，主要還是上面的人在保護你，你可別讓上面的那位……”

他目前的級別與李志雄差不多，最大的依仗就是認識的那個女人，還是外界瘋傳他將破格提升，他曾經的老領導祁雄在世時，都對他禮讓三分，成為了許多人眼里炙手可熱的人物。后面的話，他故意沒有說出來，但威脅的意味愈發明顯。

李志雄沒想到這個時候，向東升不但把生命當兒戲，而且還拿錄像帶的事威脅自己，由此想到，先前向東升交給自己的那些錄像帶，肯定留下了備份。

聽到向東升近乎赤裸裸的威脅，李志雄握著大哥大的手猛地收緊，一股寒意夾雜著怒火瞬間涌上心頭。

他原本以為，向東升為自己拿回那些錄像帶，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沒想到，向東升，或者說他背后的人，只是把自己當作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甚至反過來被攥住把柄的棋子。

那些所謂的“保護”，不過是更冷酷的控制手段。

他極力壓下喉嚨里的怒斥和質問，聲音反而變得更加平穩，甚至還帶著超出尋常的親熱道：“東升，這些道理我明白。放心，人在這里，我看著跑不了。但醫生的話也不能不聽，現在強行帶人，萬一死在半路，事情鬧大，驚動了我們的對手或者其他不該驚動的人，你我都脫不了干系。上面想要的未必是一具沒法開口的尸體和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吧？”

他嘴里沒有煙，卻故意扳動著手里打火機，給了向東升一點思考的時間，然后才繼續道：“給我一點時間，讓醫生先把他的體溫降下來，至少恢復到能經受得起轉運的程度。我向你保證，一旦醫生說可以移動，我親自把他送過去。這點掌控能力，我還是有的。”

向東升聽到李志雄那句“你我都脫不了干系”，聽起來像是為他著想，其實就是隱晦地提醒自己，如果真出了什么，對方不會任人宰割，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意思。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權衡起利弊，如果事情鬧得太大，李志雄肯定是替罪羊，而自己也難獨善其身，也可能成為別人的棄子。

他暗自嘆息了一聲，語氣放緩了些，但警告意味依舊明顯：“好，志雄，你一定要看緊，千萬別讓人跑了，情況穩定，趕緊將人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