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之后,國子監(jiān)。
賈寶玉回到自己的宿舍,神情有些疲憊。
在從詔獄出來后,他也終于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無權無勢就只能任人宰割。他終于也不再排斥賈琮的安排,進入國子監(jiān)讀書。
此時,他的同窗陳亭走進來,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重重嘆了口氣。
“陳兄何故嘆息?”賈寶玉問道。
陳亭忽然看向他:“寶玉!你還坐得住嗎?”
“此言何意?”賈寶玉一愣。
“你可知外頭都成什么樣了?為了察哈爾的千里荒漠,皇上就要榨干我中原百姓的骨血!你聽聽,西市昨日又有農戶因交不出‘戰(zhàn)時捐’被逼得投井!這就是那‘文死諫,武死戰(zhàn)’的世道?”陳亭滿臉激憤。
“這……”賈寶玉略有些猶豫,“這事兒自有朝中重臣操心?!?/p>
“他們?”陳亭滿臉鄙夷,“你指望那些只會磕頭稱頌的應聲蟲?他們心里只有自己的高官厚祿,何曾有過路邊凍死的餓殍?”
賈寶玉也嘆了口氣,臉上也有些悲憫之色。他的確也是不贊成對察哈爾用兵的,因為他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陳亭見他露出如此神色,連忙放緩聲音:
“寶玉,我素知你與他們都不同,你是真真見過女兒之清、懂得生命之貴的人!如今,只有你敢說、肯說真話了!”
“那又如何?我人微言輕,哪里能管得了這等天下大事。”賈寶玉搖頭。
“不!你不同?!标愅ぱ蹘崆械乜粗?,“你是銜玉而生的公子,在京中聲望極高;你還是榮國公嫡孫,更與旁人不同;還是監(jiān)中極富盛名的才子!”
“這……”賈寶玉被他說的有些意動,“我該做什么?”
“去上書!去敲登聞鼓!讓陛下聽聽,什么才是民心!你莫怕,天下有識之士都會是你的后盾。我們不是在造反,我們是在勸諫陛下!”陳亭蠱惑道。
賈寶玉聽他說要去上書,要去擊鼓頓時有些猶豫,他本就是不能擔責的主兒。
“寶玉,別再畏首畏尾的了!只要你帶頭,我等學子必定云集響應!你不是想要做出番事業(yè)來,讓家中祖母與姐妹們瞧瞧,你不比賈琮差的么?此時正是時候!一旦成了,那就是青史留名?。∧憧梢紤]清楚,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此等良機了!”
陳亭與賈寶玉關系不錯,對他的心思知道得很清楚。他面上雖然對他的堂弟賈琮極為推崇,但實際上心里還是不服氣的,無論什么都想著和他比一比,更是希望能獲得全家的關注,將賈琮壓下去。如今他見賈寶玉一直在猶豫,就干脆祭出了殺手锏。
果然,聽他這么說,賈寶玉立刻下定了決心:
“既如此!那我便試上一試!務必要讓陛下聽到我等學子之聲,莫要讓天下百姓受苦!”
“寶玉大義!我僅代表萬千百姓,感謝你的大恩大德!”陳亭大喜,立刻向他一揖到底。
賈寶玉臉色一紅,連忙將他扶了起來:“陳兄言重,我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算不得什么。這兩日你我好生準備,待后日一起上書,擊鼓!”
“好!全憑寶玉做主!”陳亭看著他,與他相視而笑。
……
夜晚,某民宅。
撲棱棱。
一只信鴿落在了窗臺上。
女子立刻上前,將它腿上的信紙拿了下來。不過她并沒有擅自查看,而是將它遞給了肖鵬。
肖鵬接過看了看,頓時眼睛一亮:“一切順利,那賈寶玉已是答應了,這兩日正在謀劃,三日之后當會起事。這回,本王倒要瞧瞧那賈琮要如何應對。”
上次散播賈琮身世謠言的,也是他。只可惜趙元沒有直接對賈琮采取措施,而是為他進行了滴血驗親,被他逃脫了。
女子也是滿臉欣喜:“不錯,這幾日趙元正在借用兵之事大肆清除異己,安插親信。敢反對的,要么貶謫,要么罷官,賈寶玉乃賈琮堂兄,如此明目張膽地反對趙元,那是自尋死路!”
趙元有感于自己的皇位動搖,利用戰(zhàn)爭的機會,在朝中關鍵部門安插了不少親信,雖然因此讓真正有能力的人遭到了打壓與排擠,但他的權利在穩(wěn)固。
這種時候,誰要是敢跳出來反對他,那等于是給了他發(fā)難的借口,畢竟戰(zhàn)時不同于往常。賈寶玉作為賈琮的堂兄,他要是出了問題,賈琮是一定會被牽連的。
肖鵬淡淡一笑:“這賈琮倒是有眼光,一旦得勢就將那些紈绔子弟消除了個干凈。若非還剩下一個賈寶玉,本王道還當真不好下手了。”
女子贊道:“圣王神機妙算,世間少有,區(qū)區(qū)一個賈琮根本無法與圣王匹敵。”
“你還是太小看他了,他能從一介庶子走到如今的地步,大智慧大毅力大氣運缺一不可?!毙i搖頭,“而這也是本王不先向趙元出手,而向他下手的原因所在。若他不出,趙家王朝氣數(shù)不盡?!?/p>
“圣王英明,屬下佩服?!迸釉俅慰滟潯?/p>
肖鵬擺了擺手,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對了,白小嵐此時如何了?”
“屬下打探過,據(jù)說她在詔獄里過得不錯,錦衣衛(wèi)好吃好喝地供著,并未對她用刑?!迸勇砸怀烈?,“圣王,她會不會已經(jīng)背叛了圣教?”
肖鵬不屑地搖頭:“她背叛也好,忠誠也罷,皆是與大局無礙。說好聽些,她是圣女。說得不好聽一些,她不過是條看著順眼的狗而已?!?/p>
“不錯,敢于我們圣王爭斗,怕不是不知死字怎么寫!”女子冷哼,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可要屬下想法子將她……”
“不必了,她或許本就是一個餌料罷了,何須我等費神費力?隨她去吧,最好能叫她老死在詔獄才是?!毙i嗤道。
“圣王說的是?!?/p>
肖鵬看向了賈府所在的方向,得意的笑道:
“我等只要好生的看戲便是,此次之后,趙元與那賈琮狗咬狗,倒是頗為有趣?!?/p>
……
養(yǎng)心殿。
“陛下。”宋安來到殿門口,向趙元喚道。
趙元沒有抬頭:“進來吧。”
宋安來到殿內,行禮道:“陛下,國子監(jiān)傳來密報。”
“哦?那幫學生又要做什么?”趙元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抹不悅,這些讀書人一直都是比較難管理,而且時常會被有心人煽動。
“有人正在私下串聯(lián),準備上書朝廷,請陛下暫停對察哈爾用兵。”宋安連忙道。
國子監(jiān)一直都處在嚴密的監(jiān)控之下,這幫天真的學生想要在他們的監(jiān)控之下鬧事,簡直是癡人說夢。
“混賬東西!”趙元一拍桌子,厲聲道,“朕讓他們讀書,他們不思感恩也就罷了,竟還敢教朕做事!”
宋安沒有說什么,事實上,他本人也并不贊成趙元的做法。
“何人帶的頭?”趙元又問。
宋安略一猶豫,還是開口道:“賈寶玉?!?/p>
“你說誰?”趙元驚愕地看向他,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賈政之子,賈寶玉。”宋安重復了一遍。
“竟會是他?”趙元微微皺眉。
之前他對賈寶玉還是有一定關注的,畢竟是銜玉而生的祥瑞。但在賈琮橫空出世后,對于他的關注度就全都轉到了賈琮的身上。沒想到他此時竟然跳出來作妖了。
宋安連忙問道:“陛下,可要將其抓捕?”
“不必!”趙元立刻否決了他的提議,因為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對付賈琮的絕妙機會。
經(jīng)過這次事件,他發(fā)現(xiàn)賈琮的權利和影響力已經(jīng)很大了,大到連他想要動他都需要忌憚了,是時候要打壓一下他了。他現(xiàn)在對自己來說,最大的作用就是生孩子,其他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當他將目標降低到只需要坐穩(wěn)自己的皇位之后,賈琮對他的作用程度已經(jīng)大幅降低。
他仔細檢查過賈琮的公務,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任何部門對他的考核都是優(yōu)秀,他的下屬也對他十分推崇。他在公務這方面無懈可擊,他找不到出手地點。
不過現(xiàn)在,一個絕妙的機會就放在他的眼前。賈寶玉將刀柄送遞給了他,他只要拿住刀柄,然后捅賈琮一刀就可以了。這豈不是天賜良機么?
“不光不去限制他,還要幫他推波助瀾,把事情鬧大,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彼哪抗庵袧M是興奮之色,事情不鬧大,他根本無法將賈琮一擼到底。
宋安想要說什么,但終究還是沒敢開口,他頭上被硯臺砸破的傷口還剛剛結痂。他再向趙元說什么,非但沒用,還會引起他的殺機,得不償失。
“微臣遵旨!”
趙元揮了揮手:“去吧,有任何動作,都來向朕匯報?!?/p>
“是!”宋安應了一聲,緩緩退下。
他來到殿外,看了看陰沉的天空,心情也有些低落。遠賢臣,親小人,他似乎看到了王朝的末路。
就在此時,一名侍衛(wèi)拿著一封加急文書,跪倒在殿門口:
“陛下,廢太子趙睿于涼州現(xiàn)身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