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增元氣的怒發沖冠。
他能在刑部尚書位上坐了這么多年,就是因為他明白皇帝的想法。
皇帝不想多事。
以何增元老刑名的敏銳,一眼就看出王楊案有問題。
至于什么問題,還需要再查。
何增元更知道,給王楊案翻案帶來的問題。就不說什么常熟錢氏。單單說,這一路上涉及的知縣,知府,巡撫。哪一個沒有背景。
王楊案一旦認定為冤案。
他最少要摘掉六七頂烏紗帽。
其中還有一個巡撫。
何增元怎么肯接這個燙手山芋,先是踢,往內閣踢。踢不了就拖。反正就是不判。何增元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刑部尚書當不了多少年了。
等下一任刑部尚書再說了。
何增元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天天發生的事情。怎么忽然鬧出這么大的岔子。
一夜之間,傳遍了四九城。
何增元不在乎外面百姓知道什么。但是他在乎上面知道什么?貴妃都知道了。皇帝知道不知道。
一旦皇帝知道了。
何增元想起皇帝似笑非笑的臉,頓時冷汗直冒。
越是害怕,越是憤怒。
但他下面的官員,一個也說不清楚這是為什么,只能一個個像雞崽子一樣。畏畏縮縮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才有人送了一封書信進來。
說是順天府送來的。
何增元打開一看,心中頓時一急,暗道:“我這是捅了勛貴窩了?”
“我哪得罪他們了,一個個沖我來了。”
何增元皺眉,問左右道:“你們最近有什么牽扯到勛貴案子?”
左右琢磨了一陣子,有人說道:“尚書,最近關于勛貴的案子,莫過順天府裴之孝案。我們并沒有插手。”
“那這是怎么回事?”何增元將書信遞給身邊人。
身邊人一個個摸不清頭腦。
官場上對付一個人。
一般是利益,弄掉這個人,能將自己人推上去。但勛貴這邊,縱然將刑部全部情況,勛貴的人進不來刑部。
再有就是得罪人了,被報復。
但琢磨來琢磨去,何增元作為好好先生。他連下面的巡撫都不想得罪。又怎么會去得罪勛貴,而且不是一個,是幾乎全部。
何增元怎么想的?賀重安僅僅為了團結內部,就找一個尚書試刀。
這邊還一頭霧水。就見一個吏員連滾帶爬的沖進來,說道:“尚書,禍事了,禍事了。王楊案的苦主,去敲登聞鼓了。”
“什么?”何增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道:“怎么不派人攔著。”
登聞鼓,就在長安右門。
所謂的長安右門,其實就在天安門右側,只是那個時候還不叫這個。
長安街的長安,就繼承自長安左右門。
從這里就可以直達大內。
登聞鼓本意是讓百姓有冤情上告敲擊。
就在門外,毫無阻攔。
但實際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登聞鼓外面,有一圈紅木柵欄。
紅木柵欄上更有鐵鎖鎖住。外面常有四名大漢持刀守衛。外面更有各衙門派人盯著,不遠處。
有守護長安右門的禁軍遠遠守護。
登聞鼓,就是名義上給你了,但永遠得不到的福利。
尋常百姓不可能接觸到登聞鼓一根毛。
“有人護著。”
“誰?”
“為首的是鎮國公長孫,南海鄭家,武寧賀家,還有很多我認不出來的人。總之,黑壓壓一片。擠了大半條街。”
“所有人都去看,將街道都擠滿了。”
何增元仰面而倒,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所有人大急,立即上前一看,雙眼緊閉,已經昏過去了。
他們又是扇風通氣,又是掐人中。好一陣子,才幽幽醒來。
何增元醒來只有一句話,說道:“我是不成了。快去稟報衛首輔。”
這么多家勛貴集體行動。不是一個刑部尚書能擋住的。只能去找王首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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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京城大街上。
王斌走在最前面。
賀重安,牛家寶,鄭邦基,張祥等等等。同學會成員全部在后面。一見這些貴公子,大街上所有人都很有眼色的讓路。
身后很多人都議論紛紛:“這是做什么的啊?”
“王家祖上是軍中副將,在各位老國公麾下任職。王家求到諸位公子門下,諸位公子看不得他們這么欺負人,這要護著王家去敲登聞鼓。”
“原來如此?”
這一傳十,十傳百。
自古以來,看熱鬧不怕事大。
本來要回家的不回家了。本來要送貨的不送貨了。都跟著人流走,有上樹,有上墻的。人山人海,看熱鬧。
道路都堵塞了。
見人如此多,旁人一問。知道此等事情?
一向欺男霸女的紈绔們,居然給人主持公道。也紛紛圍觀。
一時間圍繞著登聞鼓幾條街都擠滿了。
登聞鼓周圍一些民居,無數人都上了房頂,踩在瓦片上遠遠的眺望。聽說,這一日之后,有很多人修房子----瓦房是不經踩的。
賀重安還不覺得什么。
賀重安是見過大場面的。
不要看眼前人多。但賀重安估計圍觀的最多幾千人。再多就擠不下了。而后世很多活動,動輒數萬,數十萬。這才算什么了。
牛家寶與鄭邦基也不覺得什么。
這兩位背后勢力都是頂級的。在外面都是被人捧的。
今日局面雖然夸張了一點。但也就是那樣了。
但其他人就不是這樣了。
感受最深的就是朔方伯家的許靖。
許靖是牛家寶的小跟班,在整個咸安宮學中,都不算多出彩。賀重安將牛家寶拉進同學會,牛家寶一看同學會中他的人少。就將自己手下很多人都拉進來。
其中就包括許靖。
許靖對加入同學會是沒有感覺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跟著牛老大混。
但而今卻不一樣了。
許靖這種紈绔,平日里也不做什么好事,欺男霸女沒有做過-----他一般是主使,怎么能自己動手啊?
老百姓心中明鏡是的。許靖每一次出門,固然不如凈街虎一般,所有老百姓都關門鎖店。但大部分老百姓,都是小心翼翼,害怕且諂媚看著他。
許靖自然看出來,其實這些人都不喜歡他。
他對自己說,一群屁民,老子在乎他們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