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許靖發現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樣。
現在很多人有看熱鬧的意思,但眼神中卻有一絲尊重。
王楊案這幾天傳遍京城。
人人都知道是冤案。
老百姓最喜歡的就是青天人設,幻想關鍵時候,有人能為自己主持公道。
不管之前這些人做過什么。
而今能為冤屈的人翻案。
就樸素的認為是好人。
許靖從來沒有被這么多人用這樣的目光看著。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
自己不是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而是不知道,站在人群之中,被無數人歡迎原來是這種滋味。就好像微弱的電流,從脊梁骨遍布全身。
許靖站得更直,腳步更堅定了。
似乎天地就更加遼闊與美麗了。
心中暗道:“真好。”
許靖不是一個特例。
勛貴子弟們,或多或少,心態上都有一絲絲改變。
畢竟,這群人算是從勛貴中篩選出來,吃得了苦,可堪造就的人。
對他們來說,人生中什么樣的享受沒有見過。
但今日,他們真沒有享受。
這種被所有人愛戴,自發簇擁的目光。
這是一種人間最頂級的精神享受,特別是對勛貴子弟來說,什么都不缺的人,才會更癡迷于精神上的享受。
無數人跟著賀重安一行人去登聞鼓。
把守登聞鼓的四個大漢,見狀早就慌了神。想躲,但又不敢躲,他們知道一旦躲了,背后的人決計不會讓他們有好果子吃的。
只能小心翼翼向前詢問。
“諸位爺,您們這是?”
賀重安說道:“別認錯了,這一次主角是他。”
王斌臉色復雜的難以形容,一路走來,心中思緒萬千。眼角忍不住濕潤了。此刻想起上一次敲登聞鼓,在這里被刑部的人拖走,好一頓收拾,看眼前黑壓壓到處都是人。忍不住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流下來。
“老夫,是來敲登聞鼓的。”
“這不合規矩?”大漢說道。
“我倒是感興趣了,陛下設此登聞鼓,就是令天下有冤屈之人。有處申冤。而今有冤不能伸。來敲登聞鼓?有何不可?”
“要敲登聞鼓,要刑部與大理寺點頭。公子莫要為難小的。小的也做不了主。”大漢哀求道。
賀重安說道:“你做不了主。就找能做主的人來?我在這里等。”
“是。是。是。”大漢立即派人去叫人。
鄭邦基為賀重安擔心,低聲說道:“賓王,而今快刀斬亂麻即可,偏偏叫人去叫人。真要來了大人物。該怎么辦?”
“怕什么?”賀重安說道:“這事情我挑起來,不管什么事情,我一肩擔之。”
賀重安目光掃過其他同學會成員。
很多人第一次做如此大事,心中還有幾分忐忑。見賀重安如此自信,心中忍不住說道:“說膽大如斗者,估計就是賀重安了。”
賀重安心中暗笑。
他從來不充什么英雄漢。
而是他判斷,不會有任何人來的。
文官比勛貴要臉,很多勛貴貪污都擺明面上。只要能打仗,這都無所謂。
但文官不一樣,不管信不信,仁義禮智信。但總要往臉貼金。
百姓要鳴冤,這事情太政治正確了。誰也挑不出理來。
如果私下做下手腳,也就罷了。
真挑到明面上。
出來阻攔。
真不怕百年之后,老百姓給他畫白臉。與曹操并列。
但凡有一點政治智慧的人,就不會來攔。
更何況,攔不住了。
對一般人來說,登聞鼓,是唯一的辦法上達天聽。但勛貴子弟來說,雖然不能說,進皇宮如自己家一樣,但想辦法將事情捅到皇帝哪里,并不是難事。
也就是說。
敲不敲登聞鼓,這事情一樣鬧大。攔不攔意義不大。
不會有人覺得,在皇帝家門口鬧成這樣了。皇帝還不知道吧?
賀重安需要登聞鼓來造勢。
給同學會造勢,
給賀重安自己造勢。與文官目的不一樣。
更何況,文官老爺們,身嬌肉貴。一般不會直接出沖突現場的-----這么多人在,誰知道混亂之中,弄出什么踩踏事件,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自然推來推去。沒有人管。
賀重安等了好久,說道:“這么久,都沒有人來,怕事不敢來吧。快開鎖。”
“這-----”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開鎖。”
身邊看熱鬧的也不嫌事大,大聲說道:“開鎖。”
無數人喊得“開鎖。”將看守大漢嚇得瑟瑟發抖。
大漢帶著哭腔,說道:“各位爺。這里最少鎖了二十年了。我也沒有鑰匙啊。”
“早說。”賀重安說道:“大力。”
熊大力大聲說道:“在。”
“你來打開。”
熊大力應聲上前,看了鐵鎖。使勁想要扒開。熊大力沒有工具,根本打不開。他皺眉,這么多人看著。給賀重安說,“等會兒我去找個工具”,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心中一動,去看柵欄。
這柵欄也是多少年的老物件。
熊大力立即細細查看,果然,上面刷了一層新漆,看著光鮮,但內里卻是舊木。雖然沒有爛,但也沒有多結實了。
熊大力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對著木板。就是幾拳。立即打折一根。隨即一拔,上腳踹。
不過一會功夫,就打出一個缺口。
王斌早就忍不住了。從缺口進去。進去之后,才發現沒有沒有鼓槌。
也不用鼓槌。掄起拳頭,一下一下的砸在鼓聲。
登聞鼓非常重,是用最好的牛皮蒙皮。
每一拳砸在上面,反震得王斌雙臂生疼。只是想起在獄中的兒子。已經全部賣出去的家產。近乎家破人亡的限制。
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這叫什么疼?
他現在才心疼。
隆隆的鼓聲響起。
沉寂了近二十年的登聞鼓,在北京城頭敲響。
無數百姓忍不住高呼。
好像打了一場勝仗。
只是隨著長安右門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似乎多少年沒有開正門。沒有上油,推起來非常費勁。
百姓全部好像被嚇到了,房頂上趕緊下來,街道上紛紛躲遠一點,遠遠的看。
登聞鼓附近,只剩下守鼓大漢,與賀重安一行人。
大門洞開,一個太監走了出來。大聲說道:“傳陛下口諭,敲登聞鼓一行入朝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