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儀仗出行,場面蔚為壯觀。數百人浩浩蕩蕩地行進在蜿蜒的山谷之間,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探路的侍衛騎馬趕回,他恭恭敬敬地來到銅輦邊,“殿下,前面就是明孝陵。”銅輦中傳來一道低沉的應答,“知道了。”
隊伍悠悠前行,穿過險峻的山谷,從高處俯瞰,儀仗已全部穿過狹隘的甬道;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良駒不安地踏著馬蹄。
嗖!
就在這時,一把方天畫戟破空而來,精準地插入前方的土地,擋住了隊伍的去路。眾人面面相覷,嚴陣以待。緊接著,喊殺聲破天,以一念和尚為首的反賊從山谷的隱蔽處蜂擁而下,前后不過半刻鐘的工夫,迅速將太子的儀仗團團圍住!
“護駕!護駕!”
人群中有人喊破了嗓子,侍衛拔出佩刀紛紛亮劍,他們神色肅穆地看著為首的一念和尚,如臨大敵!
一念和尚看著他們負隅頑抗,冷笑三聲,“貧僧今日就拿你滿清太子祭旗,重振大明!”他手持太極單锏,目光如炬,直指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
“是嗎。”
在一片靜默中,陳鵬年率隊從后方而來,與太子一行對一念和尚等人形成了夾擊之勢。一念和尚愕然轉頭,在看到陳鵬年身后的柳菡時,臉色大變,“叛徒!”他怒斥柳菡,眼里全是失望。
柳菡滿眼復雜地看著他,“我只是不想看著你一錯再錯……收手吧,大師。”
一念和尚意識到自己陷入圈套,但仍未放棄希望!擒拿滿清太子,這是他當前唯一的翻盤機會!想到這,他哪管得了柳菡的勸說,揮舞著手里的太極單锏,大聲喝令,“生擒滿清太子者,記頭功!”
話音落下,反賊立動。雙方兵戎相接,一念和尚更是用太極單锏開出了一條血路,直奔銅輦而去!一路過關斬將,眼看銅輦近在眼前,一念和尚眼底猩紅一片!勝利就在眼前,他奮力一劍刺入銅輦——
轟的一聲巨響,銅輦瞬間炸開。煙霧彌漫中,李鼎持劍而出!
銅輦里哪有什么太子!從始至終都是引一念和尚上鉤一場大戲。一念和尚看到李鼎的那刻,希望破滅。
“屢次壞貧僧好事!你找死!”一念和尚目光狠辣地盯著李鼎,恨不得飲其血,啖其骨!就算今天死在這,他也要李鼎賠上性命!一念和尚殺紅了眼,持太極單锏上前,和李鼎交戰到了一起!
“來得好!”
李鼎恨極一念和尚對宮裁的囚困,早就想出口惡氣!
話音未落,李鼎身形一動,如同鬼魅般向一念和尚襲去。他劍光閃爍,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一念和尚操太極單锏迎戰,兵器相撞發出悶響,火花四濺!一念和尚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手腕被震得酥麻。
他臉色一沉,看李鼎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正視:這小子不容小覷!
一念和尚迅速調整姿態,再次揮舞太極單锏攻向李鼎。招式密集,重重疊疊,如同狂風暴雨一般招呼在李鼎身上。但李鼎從容不迫,手中的劍如同有龍出海,每一次抵擋都能準確無誤地卸去一念和尚的攻擊。兩人你來我往,斗得難解難分。雙方心中都藏著恨意,招式凌厲……尤其是李鼎,自從宮裁落到一念和尚手里后,他日日練功,不曾有過半分懈怠。如今才是真正派上了用場!
一念和尚漸漸開始吃力,防守逐漸變得被動。隨著李鼎變化劍法,一連串的劍招如同連珠炮般密集落下,一念和尚措手不及,露出破綻!李鼎眼神一厲,抓住機會,長劍轉了方向,直指他的腕脈!
咚。
太極單锏應聲落地,李鼎一腳踢出,將他掀翻在地。一念和尚剛欲翻身再戰,下一刻,李鼎手持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勝負已分,投降吧。”
一念和尚被擒,大勢已去!反賊見狀,忿忿扔下武器,束手就擒。
李鼎和陳鵬年交換神色,收劍入鞘。士兵迅速進場收拾殘局,將一念和尚及其余反賊全部捕獲,押回天牢!
一場大戰結束,山谷中仍彌漫著肅殺氣氛。眾人有序撤退,整理戰場,押解叛賊,陳鵬年與柳菡騎馬來到李鼎身邊。
“二爺,有沒有受傷?”
這次能擒拿一念和尚,李鼎功不可沒。陳鵬年滿眼關切,唯恐他有什么意外。
李鼎搖了搖頭,示意無礙。他環顧四周,就近尋了匹馬,翻身躍上馬背。“大人。”李鼎朝陳鵬年抱拳,“假借太子之名行事是為大不敬,我得上京請罪,求得皇上諒解,以免日后禍及蘇州織造府。”
陳鵬年許久沒跟李鼎來往,這次再遇,覺得他穩重老成許多,“二爺如今能獨當一面,李織造一定欣慰。”
李鼎怔了怔,苦笑搖頭,“過去不知父親身上的責任,經歷宮裁一事,讓我看明白了許多,眼下……只想替他多分擔一些。”說完,李鼎鄭重地朝陳鵬年點頭,“審理一念和尚的事,就交給陳大人了。”
陳鵬年點頭,“二爺一路小心安全。”
李鼎應聲,對柳菡點頭致意的同時,策馬離開山谷。陳鵬年和柳菡滿眼復雜地看著李鼎的背影,知道官兵走來。
“大人,反賊已盡數捉拿。”
陳鵬年聞言,調轉了馬頭,“回去吧。”接下來——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陳鵬年和柳菡進入陰冷潮濕的天牢,四周皆是厚重的石壁,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悶與絕望。一念和尚被鐵鏈鎖住,坐在角落里,面容憔悴,眼中一團死氣。聽到腳步聲,一念和尚抬頭——
成王敗寇。自從走上這條路,他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我只說想讓你知道的。”
一念和尚搶在陳鵬年審問前開了口。陳鵬年詫異于他的自覺,他走到一念和尚面前的太師椅里坐下,“那我先聽聽你想說的。”
“明孝陵坍塌是我做的;搶劫平郡王的陪嫁也是我做的;狗皇帝南巡時,我多次策劃暗殺,也會挑唆民憤聚眾鬧事……”一念和尚身上背負的官司足以判他死罪,多一樁少一件,沒什么影響。因此,一念和尚事無巨細的一件一件交代,語氣淡淡,不像認罪,倒像是在闡述自己一生的回憶。
第一次見認罪這么老實的,負責記錄卷宗的推官在一旁奮筆疾書。陳鵬年臉色凝重地聽他講完,始終沒聽他說到“總督噶禮”之事。李鼎曾提到:總督噶禮是一念和尚命人舉報,此事牽扯到前朝官場,足以表明他跟大清官吏有往來聯絡。
陳鵬年眉頭緊皺,眼神銳利地盯著一念和尚,“你是否與朝廷要官有所勾結?”
一念和尚一頓,隨即笑得一臉嘲諷,“大人糊涂;我巴不得你們滿清自相殘殺,亂成一團。又怎么會幫你們剔除朝中腐肉蛀蟲呢?”
一念和尚語氣不屑,讓陳鵬年臉色難看至極。
“好好看押,擇日再審。”
陳鵬年語氣冰冷,欲轉身離開,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柳菡朝他行了一禮,“大人,能否讓我單獨和他聊聊?”
陳鵬年復雜地在兩人之間看了一眼。柳菡和一念和尚的關系他有所耳聞,但沒有柳菡,捉拿一念和尚之事也不會推進得這么順利……迎著柳菡坦誠的目光,陳鵬年妥協點頭,“我只給你一刻鐘的時間。”
話落,他帶著眾人離開牢獄。
昏暗的牢獄中,只剩下一念和尚跟柳菡二人。原本面容沉靜的一念和尚,在看到柳菡時,眼底只剩下無盡的怒火,“叛徒!大清的走狗!我早知復興大計,毀于你手,不如一開始就把你殺了!”
柳菡默默地承受著這番叱罵,沒有反駁。直到一念和尚發泄完,情緒漸漸平復,柳菡才淡淡開了口,“大師犯下的罪行,不過寥寥幾字,但在這樁樁件件的陰謀背后,死了多少無辜百姓,你可算得清?”
一念和尚一怔,但很快又被恢復如常,“能為大業犧牲,是他們的福氣!”
看他執迷不悟,柳菡滿眼失望,“除了你,沒有人真正執著于反清復明;對于百姓來說,只要生活富足,平安康健。龍椅上坐的是誰,根本不重要!”
柳菡的話像一把鋒利的鐮刀,刺進一念和尚的內心。
見他啞然,柳菡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我早就知道,父親的死是場意外,你救我只是為了利用我的仇恨,利用我跟三大織造的交情。”
一念和尚眼神錯愕,“為什么要幫我。”
“你救了我。”柳菡淡淡回道:“你救了我,傳授我一身武藝。你無兒無女,說把我當兒子看待的那樣,我也把你看作是我的父親。”
“可你還是背叛了我!”
柳菡眼神痛苦,但語氣尤為堅定,“我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背負更多的罪孽。如果輔佐你,需要以無數無辜百姓作為代價,那我寧愿背負背信棄義的罵名。”
一念和尚內心震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柳菡走到一念和尚面前,蹲下身,目光與他平視,“這么多年……你究竟為的是大明,還是為得你的野心,你難道真的不清楚嗎。”
一念和尚抬起頭,眼中滿是復雜。柳菡毫不客氣地戳穿了那層窗戶紙,將他心中丑惡的想法宣之于眾。他百口莫辯,許久后把頭別到一邊,“我已經成了他們的階下囚,說這些有什么用!”
“至少還來得及贖洗身上的罪孽。”柳菡看著他倔強的背影,“如果你愿助大清挖出那塊腐肉,還吏治清明,百姓會感激你。”
一念和尚握緊拳頭,沒有說話。
柳菡知他頑固,別人勸說不動,只有他自己想通才有用。他起身,目光深深地看著角落里的一念和尚,轉身離開。
另一邊,李鼎晝夜不停,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城。事態緊急,他必須趕在流言蜚語傳到宮里前,抵達京城說明一切,風塵仆仆的李鼎只簡單做了一番梳洗,進宮面圣。
李鼎快步走入金碧輝煌的大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草民李鼎,借用太子之名,在江南追捕叛賊,實乃天大不敬。此次赴京,請皇上降罪!”
康熙收到消息快李鼎一步。他將手中狀告李鼎的奏折擲到一邊,不怒反笑,“以鼎一舉成擒,解朕心腹之患,何罪之有!”說罷,康熙朗笑免了他的禮,“李煦教了個智勇雙全的好兒子啊!”
李鼎神情一肅,連忙推說,“此次抓捕,江南多方皆有出力,非李鼎一人功勞。”
“好!不驕不躁,功成不居。”
康熙滿眼欣賞,徑直招來臣下擬旨,“以鼎年輕有為,朕心甚慰。自即日起,升李鼎為蘇州織造員外郎,兼任兩淮巡鹽御史,為國效勞!”
康熙龍顏大悅,種種行動皆在李鼎的意料之外。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封官進爵,李鼎心中五味雜陳。他不愛考功名,對官場更是敬謝不敏;但陰差陽錯被皇上賜了官,正式踏入仕途……李鼎心中長嘆,不禁感慨命運的莫測與無常。
李鼎跪謝隆恩,康熙喜不自勝,責令內務府在宮中設宴,一來為李鼎接風洗塵,二來為鏟除“明朱三太子”一行慶功!李鼎不喜官場應酬,但礙于皇帝,只得感激涕零地應承下來。
燈火輝煌的宮殿,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正在進行。
樂聲悠揚,舞姿蹁躚。心腹大臣圍坐一堂,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喜悅之色;他們或是低聲交談,或是高聲談笑。席間氣氛異常融洽,康熙坐在主位,眉開眼笑。他頻頻舉杯,與臣子們共飲美酒,慶祝這一喜事!
“以鼎難得來京,不如多留幾日,讓納爾蘇帶你四處逛逛?”
康熙坐在主位,和顏悅目地問向李鼎。納爾蘇與他年歲相仿,就坐在他旁邊,剛剛見兩人談得頗為投趣,就有了這么一問。
李鼎一怔,忙拱手推謝好意,“蘇州還有很多未竟之事需要處理,以鼎這兩日就啟程離開。”
康熙隱有遺憾,但轉瞬又想起一事,不由反問李鼎,“以鼎如今可有婚配?”
不等李鼎答復,坐在一側的富察赫德便朗聲笑道:“皇上有所不知,以鼎聲名在外,江南多少閨閣少女都把他視作如意郎君!蘇州織造府的門檻不知道被說媒人踏過,就是沒能把以鼎的終身大事給定下。”
“哈哈!”康熙朗笑,“既如此……朕也當當這說媒人!”
說著,他看向李鼎道:“班底之女才高詠絮,溫婉賢良,與你年歲相仿,你二人再般配不過。”
班第是鑲黃旗侍衛,頗得康熙看重。李鼎年輕有為,將來前途無量,他有意促成這樁南北聯姻,來緩和日漸緊張的南北局勢。但追求自我,且心中只有宮裁的李鼎哪能接受,他惶恐地起身,拍了拍箭袖婉拒,“皇上,微臣年輕,只想以事業為重,無心男女私情。班家姑娘自然是好,但微臣福薄,怕耽誤了她。”
康熙皺了皺眉。接連賜婚被拒,讓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但李鼎大功在前,偏要偏強難免寒心,康熙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這事兒還是丟給李煦自己煩心去吧!”
康熙打趣,朝臣附和大笑,氣氛倒也和緩了不少。
偏就在此時,富察赫德在一旁諫言,“皇上……反賊盡數落網,以免夜長夢多,還得盡快處置啊。”
底下有人點頭附和,“福建動蕩頻生,處置‘一念和尚’等人,也可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見康熙點頭,李鼎心中一緊:他始終認為一念和尚身后還牽扯著多方官場勢力,如果不將事情原委弄清,將來容易釀成大患!就在李鼎想出席勸說的時候,納爾蘇按住了他的手。
“王爺……”
納爾蘇對李鼎搖了搖頭,“事不過三。”
李鼎精神一震,臉色凝重起來。他接連駁了皇上兩次面子,不宜再生事端。只是一念和尚那邊……就在李鼎思忖解決之法時,皇上已下了決定,讓富察赫德即刻前往江寧監斬!
李鼎心念一沉,只能寄希望于一念和尚能在富察赫德抵達江南前,將一切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