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安看著那粒小小的藥丸。
他知道蕭允珩行事謹慎,并不會全然信任自己。
卻沒想到自己替他做了這么多的事,還是對自己有這般大的戒心。
“沈大人可以慢慢考慮,本世子不急。”蕭允珩唇角含笑道。
“不用考慮,”沈辭安修長如竹的指尖捻起藥丸,“為了大小姐,下官什么都愿意做。”
說完在蕭允珩探究的眸光中,直接將那藥丸吞入腹中。
“沈大人的愛妻之心,實在令人敬佩不已。”蕭允珩見他毫不猶豫地服下,臉上的猶疑之色頓時退去。
使了個眼色,旁邊的薛大夫立時上前替沈辭安把脈,“嗯,的確服下了,且脈象平穩,七日內不會出事。”
蕭允珩這才完完全全地相信了沈辭安。
“沈大人放心,等事成之后,本世子定然第一時間送上解藥,將你奉為座上賓,給你和沈夫人無限尊榮。”
沈辭安只是面無表情看他一眼,“多謝世子,還望世子說話算話。”
蕭允珩輕笑一聲,“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具體的實施方案了。
東宮內這兩日愁云慘淡。
自從太子墜馬受傷,宮內氣氛烏云密布,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生怕被皇后娘娘尋到錯處給打發到辛者庫去。
倒是姜梔清閑得很,連清芳殿外的眼線也無所事事。
隨后她收到消息,說圣上和襄王世子一起,前往東宮看望太子殿下的傷勢。
姜梔就知道,蕭允珩今日要出手了,于是起身在宮女的攙扶下道:“咱們是時候去找太子妃了。”
*
“兒臣參見父皇。”承光殿內,蕭玄佑半躺在床榻上,看到宣昭帝進來就要起身行禮,被宣昭帝一把攔住。
“太子腿腳不便,不必多禮。”
“見過太子殿下。”蕭允珩站在宣昭帝身后,“殿下氣色不錯,想來傷勢應該無礙。”
宣昭帝嘆了口氣,“朕已吩咐了太醫盡心診治,太子盡管安心養傷。你呀,朕一直以為是個穩妥的性子,沒想到竟然會縱馬受傷,實在讓朕憂心。”
“兒臣多謝父皇關心,讓父皇擔憂是兒臣不孝,兒臣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便好。”
蕭允珩便在旁邊打圓場道:“圣上和太子父子情深,實在令人羨慕不已。”
宣昭帝想起身后還有這個見不得光的“兒子”,冷硬的心也跟著軟了軟。
小時候自己抱他的時候,他便會在自己懷里撒嬌,說自己是他的父皇就好了。
允珩從小沒有感受過父愛,不像太子有著名正言順的身份和尊崇的地位。
終究是自己對不住他。
“好了,朕依你也來看過太子了,別再打擾太子養病,回去再陪朕下一盤棋。”宣昭帝起身道。
蕭允珩卻并未依言,而是忽地一掀衣擺跪在了宣昭帝面前。
“這是何意?”
“微臣此次前來東宮,除了看望太子殿下,還是受人之托,來求太子一件事的。”
他低著頭,掩去眼底的計算。
宣昭帝挑眉,“哦?受誰之托?所為何事?”
蕭允珩抬頭看了蕭玄佑一眼,深吸一口氣道:“還請太子殿下將沈夫人放出東宮。”
屋內有一瞬間的寂靜。
蕭玄佑眉頭緊皺,宣昭帝更是居高臨下看著他,“哪位沈夫人?又為何會在東宮?”
“啟稟圣上,微臣所言的沈夫人,正是沈辭安沈大人之妻,清和縣主,姜尚書嫡女,姜梔。”
蕭允珩從容冷靜的聲音響起。
“沈夫人在東宮內?”宣昭帝皺眉問榻上的蕭玄佑。
蕭玄佑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兒臣不知,兒臣近日一直在養傷,實在不知襄王世子所言何意?”
蕭允珩冷笑一聲,“圣上容稟,沈夫人自上次慶功宴上就被太子擄入東宮音訊全無,沈大人求助無門,又怕有損沈夫人的名聲不敢聲張,最后求到了微臣這。”
“微臣見沈大人愛妻之心深切,便想著今日替他上門討個道理。”
蕭玄佑立時沉聲,“簡直胡言亂語,襄王世子可有證據?”
蕭允珩知道太子自然不會承認,于是向宣昭帝磕頭道:“微臣原本也不敢相信,只不過前些日子偶然救下了一位正被人追殺的大夫,從他口中竟然得知了些許真相。還請圣上允準他入內回稟。”
宣昭帝皺眉,卻還是點了點頭,又讓蕭允珩起來回話。
于是一個身形削瘦的老者便被人押了進來。
若是姜梔在這,便可知道這老者正是那日皇后尋來替她診脈的民間大夫。
老者戰戰兢兢地跪地行禮,將那日在東宮內給一名夫人把脈的事說了。
“那位夫人宮寒淤滯,陰血虧虛,極難懷上身孕,老朽還給她開了一張調養身體的方子。”
蕭允珩聲音朗朗,“依沈大人所言,清和縣主自爻城回來后身子便一直不好,而大夫口中這位夫人的體質,卻與清和縣主一般無二,世間絕無這般巧之事。”
“只能說明,東宮的那位夫人,便是被太子擄走,丟失許久的沈夫人。且這位大夫出宮后就被人下了殺手,若不是正好被微臣救下,怕是早就命喪黃泉,定然是有人怕他泄露什么機密——是么太子殿下?”
宣昭帝眉目冷沉,沉吟一番后問蕭玄佑,“太子如何說?”
蕭玄佑只是覺得荒唐地搖了搖頭,“清和縣主當初在回京路上救過兒臣,兒臣的確感激在心。但若只因為一個民間大夫毫無實據的話,襄王世子便覺得兒臣強擄臣妻,實在令人費解。兒臣從未做過此事,還請父皇明查。”
蕭允珩笑了笑,“太子殿下不必忙著撇清,微臣還有證人。”
說完拍了拍手,一個清麗的女子有些緊張地進來,低頭跪在了宣昭帝面前磕頭行禮。
“太子殿下可認得此人?”蕭允珩道。
蕭玄佑挑眉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他自然認識。
昔日布政使司林家大小姐,林棲云。
當初林立德被捉拿歸京認罪伏法,林棲云卻不知所蹤,蕭玄佑便猜測是蕭允珩的手筆。
林棲云如今荊釵布衣,面容清麗卻憔悴蠟黃,哪里還有昔日爻城半邊天的威風高高在上?
“林小姐可否將當初在爻城所知的事一一道來?”蕭允珩語調溫和。
林棲云又磕了個頭,這才開口:
“啟稟圣上,罪女林棲云自知罪無可恕,茍延殘喘至今,但有件事卻不得據實相告,不敢欺君。”
“說。”宣昭帝的眼神帶著無聲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