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感覺到，你的骨頭，你的血肉，都在被碾碎，重組。”
“你確定，要繼續(xù)嗎？”
她把選擇權(quán)，交還給了他。
顧承頤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孟聽雨的臉上。
為了采藥，為了煉丹，她已經(jīng)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她的眼下，帶著一圈淡淡的烏青，原本紅潤的唇色，也有些發(fā)白。
那張略顯憔悴的臉，讓他的心臟，一陣陣地抽痛。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托著藥盒的手。
她的手，有些涼。
他用自己的掌心，將她的手，連同那個裝著他全部希望的藥盒，一起包裹。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為了能親自抱一抱念念。”
“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邊。”
“任何痛苦，我甘之如飴。”
孟聽雨的眼眶，微微一熱。
她點了點頭。
“好。”
治療定在第二天。
那是一個晴朗的夜晚。
治療前夜，別墅里異常安靜。
孟聽雨將念念從兒童房里抱了出來，輕輕放在了顧承頤的床邊。
小家伙已經(jīng)洗漱干凈，穿著一身小熊睡衣，渾身散發(fā)著奶香。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爸爸，立刻清醒了過來。
她熟練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趴在了顧承頤那雙沒有知覺的腿上。
小小的，柔軟的身體，像一只溫暖的小貓。
顧承頤的心，瞬間化成了一灘水。
念念仰起小臉，那雙和顧承頤如出一轍的墨色眼眸里，盛滿了天真與期待。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爸爸的臉頰，用最軟糯的奶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爸爸，你要快點好起來。”
“念念想讓你抱我，舉高高。”
轟——
這句童言無忌的話，像一道最強(qiáng)大的暖流，瞬間沖垮了顧承頤所有的冷靜與克制。
他的眼眶，毫無預(yù)兆地，紅了。
一層薄薄的水霧，模糊了他的視線。
舉高高。
多么簡單，多么尋常的動作。
卻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從未給過女兒的，最奢侈的夢想。
他看著女兒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看著她眼中純粹的期盼。
他又轉(zhuǎn)過頭，看向坐在床邊，正溫柔地看著他們父女的孟聽雨。
那是他的妻，他的女。
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他必須站起來。
一定要站起來！
他要親手抱起他的女兒，讓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看遍世間所有風(fēng)景。
他要挺直脊梁，站在他的女人身邊，為她遮擋所有風(fēng)雨。
這一刻，顧承頤心中對“站起來”的渴望，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那份渴望，壓過了對未知的恐懼，壓過了對劇痛的畏懼。
變成了一股，足以撼動一切的，鋼鐵般的意志。
他伸出手，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fā)，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了孟聽雨的手。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鄭重地，許下了承諾。
“等我。”
別墅的地下三層，被改造成了一間最高規(guī)格的無菌密室。
墻壁、地板、天花板，皆是純白一體，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清冽氣息，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
密室中央，是一張?zhí)刂频尼t(yī)療床。
顧承頤躺在上面，換上了一身寬松的白色病號服。
他的臉色，比周圍的墻壁還要蒼白幾分。
孟聽雨站在床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肅穆與專注。
她沒有穿平日常穿的棉麻服飾，而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長發(fā)被高高束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這身裝扮，讓她看起來不像是神醫(yī)，更像一個即將踏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
密室的門緩緩閉合，厚重的金屬門隔絕了內(nèi)外的一切聲響。
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準(zhǔn)備好了嗎？”
孟聽雨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密室中。
顧承頤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雙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一片沉靜的、全然的信賴。
他用一個眼神，給出了他的回答。
孟聽雨不再多言。
她打開隨身攜帶的白玉小盒。
一枚龍眼大小，通體赤紅，散發(fā)著瑩瑩寶光的丹藥，靜靜地躺在絲絨內(nèi)襯里。
生生造化丹。
她將丹藥取出，遞到顧承頤的唇邊。
顧承頤張開嘴，毫不遲疑地將丹藥含了進(jìn)去。
丹藥入口即化，沒有想象中的苦澀，反而帶著一股奇異的暖香，順著喉嚨滑入腹中。
孟聽雨收回手，聲音冷靜而清晰。
“守住心神，無論感覺到什么，都不要抵抗藥力，引導(dǎo)它去你的雙腿。”
顧承頤閉上了眼睛。
一切都還很平靜。
他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熱流從胃部升起，緩緩散入四肢百骸，像冬日里泡進(jìn)溫泉，無比舒適。
然而，這份舒適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十秒。
那股溫和的熱流，毫無征兆地，變成了一團(tuán)灼熱的巖漿。
轟！
仿佛一座火山在他的腹中轟然爆發(fā)。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從他身體的最中心，向著每一個角落，瘋狂席卷。
那不是刀割，不是火燒。
那是更深層次的，仿佛要將他的骨髓都燃成灰燼，將每一條神經(jīng)都熔化成鐵水的毀滅性痛楚。
顧承頤的身體猛地繃直。
他的額角，一瞬間就冒出了細(xì)密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口腔里很快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
但他沒有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這是他的戰(zhàn)場，他不能讓她分心。
痛。
痛楚像是擁有生命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越來越猛烈，越來越狂暴。
他的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痙攣，皮膚之下，一條條青筋猙獰地凸起，如同盤錯的樹根，在他蒼白的身體上蔓延。
汗水很快浸濕了他的病號服，浸濕了身下的床單，仿佛他整個人剛從水里撈出來。
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依舊固執(zhí)地保持著沉默。
孟聽雨的心，被這無聲的痛苦狠狠揪住，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知道會很痛，卻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
他臉上的血色已經(jīng)完全褪盡，呈現(xiàn)出一種死人般的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