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思念的人,若生不能相見,會在死后相見嗎?
巨少商閉著眼睛,他只是靈魂,他沒有淚水。
傷心處,不落淚,更傷魂。
“哈哈哈哈。”
那家伙似乎是不想影響了方許,忽然大笑起來。
“是她運氣好,我這樣的人嫁了,一輩子糟心。”
說到這他起身,換了個話題:“是不是要南下了?”
方許嗯了一聲:“是,要南下了。”
巨少商:“有把握嗎?”
方許昂起下巴:“當然有,我現在可不是原來的我。”
巨少商可不信。
“我現在這個樣子,蘭凌器重吾紅腰小琳瑯都傷著。”
巨少商說:“你去求司座,讓他給你安排一隊人,要高手。”
方許:“好,放心。”
答應了,巨少商還是不信。
他太了解方許這個家伙了,快樂的事,享福的事,一切美好的事,方許都不吝嗇和親人分享。
但危險的事,那個家伙從來都不希望把親人卷進去。
方許說過,報仇是他的私事。
巨少商知道,就算司座給方許配了一隊人,那個家伙到時候也可能自己行動。
好在,只要方許帶著新亭侯,他就能和方許形影不離。
他曾想過,自己一刀大別離為方許開路。
現在他是方許的刀魂,那,還是由他開路。
就在兩個人都沉默下來的時候,方許的院門被敲響。
拉開門一看是晚晴姐來找他,司座讓他過去一趟。
本來還嬉皮笑臉的方許,到了桃臺臉色就變了。
他又看到了那個小太監,那個時時刻刻謙卑低調的松針公公。
方許骨子里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這一點連大殊皇帝都不得不承認。
可是這個小太監,已經不止一次嚇著方許了。
松針朝著方許微笑,方許點頭回禮然后就湊到郁壘身邊,以念力向郁壘詢問。
“司座真不知道?”
郁壘:“知道什么?”
方許:“松針死了啊,就死在地宮里了,我們親眼看著的。”
郁壘:“噢。”
只噢了一聲,便示意跟上他。
方許見郁壘反應有些不正常,他快步跟上:“司座,到底怎么回事?”
郁壘:“井求先有六個徒弟。”
方許:“我知道,松針告訴過我。”
郁壘:“是六胞胎。”
方許:“?”
他眼神里閃過一抹不相信。
難道真的就是皇帝讓井求先搞的惡作劇?真的是只為了嚇他一嚇?
松針死在地宮了,他這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兄弟為什么沒有一點悲傷?
司座肯定是知道什么,但不愿意和他談及。
“你們先隨我到地牢,陛下讓松針公公一起審問拓拔無同。”
郁壘一邊走一邊以念力警告方許:“你們商議的事我已知道,現在先去把巨少商的身體放進羽化神衣里,不要讓松針知道。”
方許以念力回答:“宮里沒來要?這東西如此神異陛下應該感興趣才對。”
郁壘只是淡淡回應:“你不了解陛下。”
他們一路下了地牢,到了一間很大的單獨牢間外才停下。
這個牢間里關押著的就是那位曾經人人敬仰的......大殊厭勝王。
拓拔無同此時被一種淡金色的鎖鏈死死困住,他盤膝坐在那,身上的鎖鏈深深釘入大地。
而在他面前,紫袍銀槍的葉別神盤膝而坐。
就那么盯著拓拔無同,目光炯然。
顯然,即便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人能對拓拔無同這樣的人放松警惕。
方許也是在這時候才發現葉別神身上有傷。
看來,他和拓拔無同在地宮的一戰贏的并不輕松。
郁壘問葉別神:“他現在怎么樣?”
葉別神回答:“明眸已經來過了,幫他恢復了神智,不過,我依然覺得他靠不住。”
聽到這句話,被巨大鎖鏈死死壓制的拓拔無同嘴角露出苦笑。
他曾是戰神,是敵人聞風喪膽的大殊厭勝王。
因為有他在,大殊沒有輸過一場戰爭。
也是因為有他在,諸國才會對大殊保持敬畏。
如果讓域外諸國得知七品武神已經廢到了這個地步,說不準就有人對大殊動一動邪念。
“司座,能不能讓我單獨和他聊一聊?”
方許問郁壘。
郁壘還沒回答,葉別神已經阻止了他:“就算他被鎖著,以他的實力殺你依然輕而易舉。”
方許:“我想聊一些私事。”
郁壘:“如果不是什么特別隱秘的話要說,那就不必單獨和他聊了,當著松針公公的面問就是了。。”
方許沒有什么隱秘的話說,但確實是私事。
他猶豫片刻,伸手進褲兜里,摸出來那把他爹娘委托拓拔無同送回來的鑰匙。
“厭勝王,你還記得這個東西嗎?”
拓拔無同緩緩抬頭,當他看到那把鑰匙的時候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他的雙眼突然就有了光。
嘩啦一聲,巨大的鎖鏈被他拉動,一瞬間繃直。
葉別神握緊槍桿眼神凜然,郁壘在背后的手都捏了法訣。
而方許卻沒有移動,只是舉著那把鑰匙。
拓拔無同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把鑰匙:“你是.......你是他們的孩子?!”
......
方許只想知道,他父母到底怎么死的。
“當時我已經快他們都救出去了,快了的。”
拓拔無同眼神悲戚的看著方許,方許隨即把鑰匙遞給他。
拿著鑰匙,拓拔無同的眼神更為復雜。
“你的父親母親有大勇氣,被異族團團圍困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在救治傷員。”
拓拔無同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一把金燦燦的鑰匙在轉動。
“我趕到的時候北固人已經逃走了,醫司被困在一個小小的山坳里。”
拓拔無同看向方許:“只有不到一百個人了,只要是還能動的士兵,都在拿著刀和敵人廝殺,那都是我的兵。”
“我救了他們,為他們開路,往正西方殺,那個方向有我帶來的援兵,只是我脫離大軍太遠.......”
說到這,拓拔無同閉上眼。
那一幕一幕,又在他腦海里出現。
皮糙肉厚的異族獸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一刀他就能掃落一片頭顱。
見到大殊厭勝王突然出現在這,異族立刻調動高手。
在異族中,最普通的那些士兵高大強壯但頭腦簡單,數量極其龐大。
可是人類之中的修行者,哪怕只是二品武夫,也能輕而易舉的將其斬殺。
再加上大殊軍隊有威力巨大的戰場武器,以及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軍陣,所以獸兵就算再多,也沒占到多大優勢。
異族之中真正有威脅的,是半妖。
半妖的實力強大與否,與他們體內的妖族血統有直接關系。
妖族的血脈占據的比例越大,他們的實力就越強。
一般來說,能有一成妖族血脈的半妖就相當于人類的二品武夫。
有一半妖族血脈的半妖,其實力就能達到六品武夫。
若是體內的妖族血脈超過六成,就可與七品武夫相提并論。
但,就如同人類之中七品武夫鳳毛麟角一樣,血脈占據六成以上的半妖,也鳳毛麟角。
所以,當七品武夫拓拔無同出現的時候異族也慌了。
異族首領想在短時間內找到與拓拔無同抗衡的半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拓拔無同勢如破竹的連續擊殺三十幾個一血半妖,十幾個二血半妖,以及五個三血半妖和兩名四血半妖。
他無人可擋。
異族首領只能下令,不計代價的用命把拓拔無同堆死在戰場上。
他們是不愿意放棄這個機會的,大殊的南疆統帥單獨現身在這,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他們都要把拓拔無同擊殺。
可他們殺不了。
拓拔無同就算不能把醫司的人救出去,他自己離開也沒什么問題。
然而,就在拓拔無同已經快帶著人殺出去重圍的時候,他受傷了。
他堪比鋼鐵的身軀被人從后邊偷襲重創。
而偷襲他的人,竟然是醫司里的人。
“你過來。”
拓拔無同說到這,突然讓方許到他身邊。
方許剛要起身,葉別神攔了他一下。
方許搖搖頭,緩步走到拓拔無同身前:“有什么話說?”
拓拔無同:“你看我后背。”
方許繞過去看了看,臉色頓時一變。
拓拔無同的后腰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黑洞,看得出來,直到現在依然在侵蝕。
那傷口無法愈合,顯然也沒找到治療的辦法。
“你的父母很了不起,他們是我救命恩人。”
拓拔無同道:“如果不是他們當時控制住了我的傷,是沒命活著出去。”
方許:“他們呢?”
拓拔無同:“我不知道,我無力帶他們走,只能自己先往外沖,他們給了我這把鑰匙,告訴了我關于你的事。”
說到這,他把鑰匙還給方許:“對不起,我沒能帶他們出來。”
方許把鑰匙收好,一如既往的輕拍三下。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救過他們,不管是救下了還是沒救下,都是救了。”
方許后撤兩步,俯身:“謝謝你曾經救過他們。”
拓拔無同眼睛有些發紅:“我沒有救的了他們,反而還是被他們所救,你應該怪我。”
方許:“若收到示警你沒去,我可能會怪你,你去了,我沒理由怪你。”
他回到座位那邊。
問出了他第二個想問的問題:“你的傷還能恢復嗎?你還能恢復七品實力嗎?”
拓拔無同搖頭:“不能了,這樣的傷,一年之內必死。”
方許皺眉:“一年?”
他馬上想到了兩個可能。
第一,先帝不想死,所以要用拓拔無同來保護他,這個期限是一年。
第二,想救巨少商,一年內最好找到辦法救拓拔無同。
拓拔無同低下頭,聲音帶著負罪感。
“我老家舊宅有我寫下的練功心得,你得空就去取了,送給你。”
方許:“謝謝。”
拓拔無同搖頭:“我已是罪人,當不起任何人對我說謝謝。”
方許:“謝謝是謝謝的事,恨你是恨你的事。”
他剛要走,拓拔無同又說了一句。
“我無心求活,若抽干我的血煉成丹藥,你服下,或許能讓你脫胎換骨,若你勤懇堅韌,有可能盡快步入六品武夫,這也算我報答你父母對我的救命之恩。”
方許回頭看他:“你的命,最好留到你報仇的時候,你的血,最好留到你重歸戰場,至于什么六品七品,我自己會到的。”
這句話一出口,連葉別神都對方許刮目相看。
六品武夫,如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也用了二十年!
對于習武之人來說,這是多大的誘惑。
拓拔無同就那么看著方許,眼神里也是難以置信:“可,這是我欠你的。”
方許微微昂著下頜:“你可以說是你欠我爹娘的,但那不是欠我的,如果我一年內救活你讓你重歸七品,記住,你欠我一條命!”
說完轉身離開。
拓拔無同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聲:“去我老宅,一定要去祠堂,要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