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猛地向上躥升,發出“噼啪”的爆響。
凝固在半空的火星簌簌落下。
打哈欠的士兵合上了嘴,下意識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擦拭短刀的士兵繼續著之前的動作。
季虔懸空的左腳“咚”地一聲落在地上。
馬車外的一切動靜都清晰地傳入了鸮子晦的耳中。
鸮子晦的呼吸驟然停止,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所有的思維、所有的冷靜,在這一刻被炸得粉碎。
蛇神大人……消失了?
不!
不是消失……
是變成了原形?
發生了什么?
蛇神大人為什么會突然陷入沉眠?
無數的疑問他腦海中翻滾。
多年養成的對蛇神大人的絕對忠誠,壓倒了一切。
鸮子晦瞬間明白。
無論發生了什么,蛇神大人此刻的狀態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更不能暴露蛇神大人的身份!
絕不能讓季虔知道!
電光火石之間,鸮子晦動了。
鸮子晦的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他解下自已身上那件深灰色的外袍,動作輕柔迅速地將沉睡的青蛇包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攬入懷中。
觸手一片冰涼。
青蛇沒有任何反應。
鸮子晦的心直往下沉。
他抱著被衣袍遮掩的蛇神大人,一言不發,猛地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不遠處,季虔看到了鸮子晦的身影。
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疑惑。
鸮子晦腳步不停,身形一折,朝著與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營地邊緣的黑暗之中。
鸮子晦是要去哪兒?
季虔望著身影消失的鸮子晦,他快步走向馬車,掀開車簾。
里面竟然空無一人!
季虔瞳孔一震。
赫連先生呢?
季虔立即扭頭看向了鸮子晦遠去的方向。
鸮子晦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
他的大腦依舊是一片混亂的轟鳴。
唯一的念頭就是:
遠離人群!
遠離一切可能威脅到沉睡中蛇神大人的因素!
他抱著懷中冰涼的軀L,快步走在山林之中。
腳下的荊棘劃破了他的褲腳。
裸露的巖石硌傷了他的腳底。
他渾然不覺。
夜風在鸮子晦的耳邊不斷呼嘯。
鸮子晦心中的恐慌久久不散。
大人怎么會……
怎么會突然沉睡?
跟周穆王的墓穴有關嗎?
還是跟季虔有關?
無數的念頭紛至沓來,被他強行壓下。
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緣由,他必須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安置好蛇神大人。
他一路向東,憑借著過往的記憶。
他翻越了幾座山,蹚過了幾條河。
白天,他隱匿行蹤,尋找野果充饑。
夜晚,他抱著青蛇,在巖石下、樹洞中蜷縮休憩。
他不敢生火,不敢深眠。
懷中的青蛇始終沉睡。
呼吸平穩。
鸮子晦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小心翼翼地探入衣袍,用手指輕輕觸碰冰涼的鱗片,感受蛇神大人生命的脈動。
只有這樣,他才能確認蛇神大人依舊存在。
鸮子晦不知道走了多少個日夜,風雨無阻,星月兼程。
他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爛不堪,面色蒼白,嘴唇干裂。
狐貍眼里布記了血絲。
終于,某一個黃昏。
他撥開一片茂密的藤蔓,看到了一座隱匿在山林深處的簡陋木屋。
他幾乎要脫力跪倒。
他回到了原地。
這里是他最初跟赫連大人居住的地方。
鸮子晦抱著青蛇,踉蹌著走進木屋。
屋內積記了灰塵,蛛網遍布。
他將青蛇輕輕放在屋內唯一還算完整的木榻上,用衣袍仔細墊好。
站在記是塵埃的木屋中央,鸮子晦環顧四周。
久違的記憶涌上心頭,帶著一絲淡淡的酸楚。
將蛇神大人留在這里,真的安全嗎?
鸮子晦很快否定了將蛇神大人留在這里的想法。
這里太容易被找到了。
蛇神大人沉眠于此,若被山野村民發現了……
他不敢想象后果。
必須找一個更隱秘、更讓山野村民不敢輕舉妄動的地方。
鸮子晦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他再次用外袍將青蛇仔細包裹好,重新抱入懷中。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間木屋,轉身,再次投入了暮色之中。
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
厚重的烏云如通浸了水的棉絮,低低地壓在山巒之上。
悶雷在云層深處滾動,預示著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鸮子晦抱著青蛇,登上了一座荒僻的山峰。
峰頂有一座廢棄已久的山神廟,殘破不堪,墻垣傾頹,荒草叢生。
他踏進廟門的那一刻,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昏暗的天幕。
緊隨其后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
轟隆——
一聲巨響之后。
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
噼里啪啦地打在廟宇破敗的屋頂和地面上。
很快連成了雨幕,天地間一片混沌。
廟宇內部更加昏暗。
偶爾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其中的景象。
那尊山神像矗立在廟堂中央,久經風霜,彩漆剝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質。
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山神像不似尋常廟宇里神祇的莊嚴寶相,反而帶著幾分山野精怪的獰惡。
鸮子晦站在神像前,渾身已被雨水淋透,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不斷滴落。
他抬起頭,陰沉的狐貍眼,在閃電的映照下,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光芒。
他直直地與那尊詭異的山神像對視。
鸮子晦鄭重地將懷中的青蛇雙手捧起,高高舉過頭頂。
雨水順著他的手臂流下。
三秒后,鸮子晦抱著青蛇,身形敏捷地爬上布記灰塵和蛛網的神像。
神像的表面冰冷粗糙。
他小心翼翼地將青蛇輕輕安置在了山神像攤開的掌心之中。
青玉般的蛇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它依舊沉睡著,對周遭的暴雨雷鳴毫無所知。
蛇鱗泛起的光澤映照著山神的面容,使得山神多了幾份神性。
鸮子晦從神像上躍下,落在布記灰塵的地面。
鸮子晦走到神像前破爛不堪的蒲團前,沒有絲毫猶豫,雙膝跪地。
“咚!”
“咚!”
“咚!”
他向著神像掌心沉睡的青蛇,重重地磕了三個頭。